三十年前的一堂班会课
1985年“六一”节前夕,在湖北省谷城县五山镇杨家老湾村小学,语文老师张佩学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班会课。班会的主题是“我的理想”。当时,张老师刚参加工作不久,二十出头,活力四射、激情满怀。这次班会的召开是为了迎接“六一”儿童节,同时选拔全公社的主题征文,也算是征文的一个动员会。
我是班长,第一个发言。当时我的理想很多,也很模糊。由于班会提前有布置,张老师也提醒我要带好头,我就照着写好的草稿念道:“我的理想很多:我想当一个农民,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现代农民,用我发明的机械来耕种,我只需按动按钮,就可以完成农业生产的每一个环节;我想当一名老师,因为我羡慕老师学识渊博、受人尊敬;我想当一名作家,用我的笔来赞美我们的幸福生活;我想当一名画家,因为我喜欢写写画画。”我念完后,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张老师的点评是,杜班长理想远大,只要坚持不懈,一定可以为社会作贡献。
第二个发言的是课代表翟光明。他是张老师很赏识的一个同学,领悟到了张老师提倡的写文章要曲折的真谛。翟光明信心十足地走上讲台,等大家鼓完掌,他说他的理想是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这令我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意外的是他没说想当作家,因为张老师说翟光明如果不当作家就屈才了;我觉得在情理之中的也是他的“曲折”。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停顿一会儿,享受了第二阵掌声后,又开口说:“我不会满足于当一名普通的医生,还要在下班时间写文章,争取当个作家,挣很多稿费,帮助贫困学生。”
文艺委员是一个比较腼腆而妩媚的女生,她在张老师的一再鼓励下才红着脸说:“我的理想是当一名歌唱家,一名像李谷一那样的歌唱家。”她的发言把小伙伴们都吓坏了,因为我们觉得这个理想太不可企及了,她的胆子也太大了吧。那时候,收音机和电视机里经常播放的就是李谷一唱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劳动委员潘东春的理想是当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这不奇怪,他喜欢穿“军装”,连书包都是黄挎包,而且放电影时只要是战斗片,他都百看不厌。胖子张勇要当建筑师,他说只要是同学建房,他一定帮忙。理想最切合实际的是“大奶娃子”,他的理想是家里顿顿有肉吃。“女学霸”美美的理想是当一名科学家,她的语气是坚定的,我们都深信不疑,因为她门门功课都接近满分。
张老师要求我们把理想工工整整地写在信纸上,然后他拿出一个精致的玻璃瓶,把这些信纸装进去。他说西方有漂流瓶、许愿瓶,我们这个就叫“理想瓶”。这个瓶子被我们全班郑重地埋在一棵雪松下面。张老师说:“大家的理想很远大,包罗各个行业,但理想要想变为现实,唯有奋斗。20年后,你们都到了而立之年,那时候,你们重新开启、对照一番,一定很有意义。”记得10年前我重返母校,当时的学校已经废弃,埋藏理想瓶的那棵雪松早不在了。
回首30年前的那堂课,我百感交集。如今,张老师已经成为一家企业的老总。我没有当上现代农民,而是走上了三尺讲台,业余最大的爱好是写写画画,勉强算得上是作家和书画家,也算实现了大半的理想。“曲折”的翟光明高中毕业后进入政府机关,现在当上了广播站站长。文艺委员在外面打拼,算得上富婆了,歌唱的爱好一直没有丢,只是不知道她对李谷一老师的崇拜是否依然如昨。潘东春毕业后当了兵,退伍后在广播站工作。当年那个想当建筑师的张勇在小镇算得上土建筑师,因为他能看懂复杂的图纸,还无师自通地干起了水电工。而“大奶娃子”的愿望早已实现,现在家家户户不愁吃穿。“大奶娃子”没有读多少书,但他下深圳、到山东,走南闯北,也算是先富裕起来的人。唯一令人遗憾的是美美的理想最终落空了,现在她是一名家庭主妇,几年前跟老公外出打工,这几年为了照顾孩子,她毅然回到家乡。科学家和家庭主妇的反差太大了,我经常为美美感到遗憾。但是我分明看到她很幸福、很知足,丈夫勤劳、孩子成绩优异,尽管鱼尾纹过早爬上了她的额头,但她的笑容依然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