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聚会随想

在这个红尘滚滚、物欲横流、人际关系日渐淡漠的年代，许多人厌倦了时风流俗而对真情尚存的师生及同窗关系油然而生许多怀旧情绪。于是，天各一方、岁染风霜的恩师及弟子，网络做媒、鸿雁传书，组织师生聚会、同学聚会，回忆同窗情谊，倾诉蹉跎岁月。

笔者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曾有一段从教的经历，因当时“天下大乱”和“校园小乱”，名为教书，实为受罪，生活窘迫，苦闷彷徨，毫无成就感。那是我的一段灰色年华并在“灰色”中送走了一代可怜的学子。后来，中国天空由“阴”转“晴”，我也搭乘时代东风离开教学一线，辗转于教育宣传、管理和科研机构。我时常回首这段往事却又不堪回首，尤其不忍回忆我那些可怜的学生。因为他们生不逢时，毕业后带着受伤的心灵和一点点知识残片踏上社会，开始了艰难的人生之旅。我并不看好他们的发展前景，又不忍心看到他们受煎熬、折磨，只能在心里默默为他们祈祷，41年没有联系他们。

有句歌词曰：“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想不到41年后，我又和我的大部分弟子“转”到了一起。当我听到师生聚会消息的时候，平静了多年的心起了涟漪，我连做梦都在想：当年我班那些稚嫩的小脸蛋，现在是什么样子？我还能认出他们吗？他们踏上社会后发展得怎样？日子过得好吗？在我忐忑不安和焦急的等待中，我和学生终于见面了。

41年，人生旅途中一段漫长的岁月。41年后再聚首，彼此的音容笑貌连体型都改变了，唯一不变的是纯真的师生情谊和心灵不设防的坦诚对话。我有感于此，即兴赋诗一首：“四十一年再聚首，各有风霜染眉头。相见一时难相认，顷刻顿悟笑捧腹。还是当年师生情，依旧温暖浓似酒。世上纵有千般情，师生情谊最长久。”

然而，用诗无法表达的是学生们遭受的磨难和在逆境中的自我拯救及“终修正果”。他们中，有人成为公司老板，有人成为出色的企业管理者，有人成为广播电台的著名播音员。有人业余练习绘画，并崭露头角；有人学习声乐，经常参加演出，并在师生聚会上一展歌喉，震惊四座，引来阵阵喝彩声。

他们何以自学成才？在成功背后他们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心血？同是取得一样成就，没有准备的人需比有准备的人付出更大的代价。惊奇之余，我也非常自责，悔恨当年我初涉教师岗位，热情有余、经验不足、耐心不够，造成诸多缺失和遗憾难以挽回。

“文化大革命”我是经历者和见证人。那时的中国政治舞台充满恶斗，一批批“革命家”冒出来，又顷刻间成为阴谋家被“打倒在地，踏上千万只脚”。频繁的“政治裂变”撕碎了人们的心灵，改变了无数人的形象和灵魂，使愚钝的变得“聪明”、温顺的变得“狂野”、善良的变得狠毒、纯朴的变得奸诈，一切都走了样儿、变了味儿。

那时的校园不再有平静的书桌、真正的学业、正常的师生关系，有的是派别林立、相互攻击，接踵而来的政治运动、没完没了的“大批判”，无休止的“学工”、“学农”和“拉练”，被扭曲的教学。那时，物理课变成了“三机一泵”（收音机、拖拉机、电动机、水泵），语文课变成了大批判、背诵毛泽东诗词，音乐课变成了大唱样板戏，数学课变成了计算新旧社会两重天。这些在今天看来十分荒唐的事，在“文革”时却被当成真理，并大行其道。笔者那时偏重业务，经常在课堂上给学生讲点古诗文，竟被小人反映到“工宣队”那儿，被“上纲”为“阶级斗争新动向”。

那时，学生浸泡在浑浊的气氛里，是非颠倒，心灵扭曲，行为失范，看不到希望，失却了学习动力，混日子成了普遍现象。他们带着“灰色童年”踏入社会，多么可怜和可悲。

但愿这样的历史悲剧不再重演，但愿被时代坑害的一代人不再重复出现，但愿我们国家的“艳阳天”代代延续，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