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贴春联
贴春联的时候,新年的脚步就走到门槛了。
从读小学三年级起,我就开始了和父亲贴春联的历程,自此,红红的春联便一直闪耀在我的人生里,喜庆而温暖。
父母都没有文化,大字识不了几个。我读到三年级时,自然成了家里学问最高的人,辨别春联上下联、帮父亲贴春联的重任就责无旁贷地落在了我身上。
我家贴春联总是选择在除夕日上午,因为父亲说,早贴上就不新鲜了,少了新年的味道。
贴春联前,父亲先将白面和热水调成黏稠的糨糊盛在铁瓢里,再找来一把小炊帚、一个平头小铁铲、一把未用过的大笤帚备用,我则把父亲托村里老教师写的春联一副副分好放在簸箕里,然后,就可以贴了。
在院子大门上,父亲最喜欢贴的是“大门外青山绿水,小院里桃李春风”、“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等充满自然韵味和祈求人间平安吉祥的春联,几乎每年都是这些内容。父亲用小铁铲把上年残留的春联铲净,用炊帚蘸好糨糊,再从我手里接过春联,先贴上联,再贴下联,最后贴横批,再用崭新的扫帚将春联起褶的地方抚平。如此一番“精耕细作”,一副副红艳艳的春联就闪亮在门板、门框上了,一个个饱蘸浓墨的汉字潇洒飘逸得闪着光,像多情的明眸期待着新年的来临。
很多春联的上下联是不好区分的,父亲更分辨不清,就虚心地请教我。我便开动脑筋,使出浑身解数辨别,因为一个三年级孩子的水平实在高不到哪里。但当我肯定地说“一夜连双岁”是上联,“五更分二年”是下联的时候,父亲立刻佩服得笑起来,仿佛我是世界上的学问大儒。
我记得有一副春联是“科学铺富路,政策架金桥”。父亲问我哪是上联,哪是下联,我左念右念,上念下念,越念越糊涂,越念越迷茫,觉得谁都可以做上联,也可以做下联,只好随便贴上作罢。但父亲依然很高兴,说,反正都是实在话,没有好政策哪有好收入,没有科学种地就没有好收成。
我读初中后,学校开设了毛笔书法课,我跟教师练了很久却不出师,字写得笨拙得吓人。但父亲却从不这样认为,他说:“你是练过书法的人,怎么怕写不好字呢?”过年的时候,他便早早地买来毛笔、墨水,亲手裁好春联纸,买来春联书,要我写春联。我只好怀着复杂的心情拿着毛笔战战兢兢地写。那些字实在难看,我写了一副又一副,感觉是在糟蹋笔墨。可父亲还是恭恭敬敬地将其贴在门上,然后,左端详右端详,还点着头说:“我看不赖嘛。”
父亲的话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后来我勤于练习,为的就是再写春联的时候,让父亲夸我有进步。
再后来,机器印刷的春联代替了手写春联,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扔下毛笔了。
但是春联还是要贴的,直到现在,每年除夕,我都会和父亲一起贴春联。我主要还是分辨上下联,父亲主要是贴春联。
那些内容特别好又容易懂的春联,我会念给父亲听,他点着头,微笑着,一脸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