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 乡
当记忆中的朦胧又一次渲染了沂河之畔,当无端的落寞又一次浸润了行路人疏离的神色,我的耳旁又回荡起那悠扬的笛声。笛声中有一种对生命的渴望。
小飞是我童年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伙伴。她从小远离家乡,寄宿在叔叔婶婶家。寄人篱下的滋味让她尝试寻找亲人以外的感情寄托。于是,笛子成了她茶余饭后的伙伴。她的最爱,莫过于背靠樱树,面对满地洒落的樱花瓣,吹奏《帕米尔的春天》。那落蕊的白呀,映着那对澄澈的眼睛,泛动的是对故乡无尽的思念。
18岁那年,她的一切发生了改变,被查出患有脑瘤。她在接受治疗的同时病情飞速恶化。由于过量服用有刺激作用的药物,入院的第二个月,她的双眼完全失明。
当我再次来到医院,看见的是一个面目全非的小飞:光秃的头,管子插遍全身,心率机上显示的微弱的跳动。病房里的白色仿佛是多年的尘埃,毫无生气。唯独床头的三两枝樱花格外鲜明,惹人怜爱,仿佛有了它,心率机上微弱的跳动就不会停息。窗外是一棵白樱树,偌大的树冠弥盖了窗外的狭小空间,颤抖的叶片充斥着期盼:小飞,快点好起来吧!
每天下午,我都去医院陪伴小飞,为她送去原野里新采摘的野白樱。对小飞来说,每天的生活都在重复昨天的故事——打针、吃药、检查。小飞一天比一天衰弱,我采来的樱花却一天比一天白,一天比一天鲜。她看不到,但能感觉到。只有床边这几束白樱花才能给她力量,重返故乡是她今生的夙愿。
在那个下着细雨的秋日,小飞再也没有气力接受治疗。经过院方同意,小飞决定回叔叔家静养。那天,我撑着伞,陪她出门散心。当然,她没有忘记带上那个白色的笛子。我们又来到童年时的那棵樱树下。我搀着她坐下,她又吹起了那曲《帕米尔的春天》。霏霏的细雨默默洒在我脸上,丝毫不能引起滋润、轻松的感觉。微风吹动着我的衣角,也吹落了我的眼泪。小飞那对澄澈的眼睛再无往日的光泽,纷飞的雨丝落在她的睫毛上,久久不忍离去。悠悠的笛声绵长而动听,催促落叶洒下缭乱的舞影。小飞哪里知道,与她对唱的,再也不是满地樱花的白,而是萧萧落叶苦笑的黄。
那个下着雨的冬日,小飞与世长辞。最后一息,她的双眸里涌现出一丝晶莹:好想回家。
小飞去世后的第3天,我去慰问她的叔叔婶婶。她的叔叔告诉我:小飞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是他从孤儿院领养的。谁也不知道小飞的父母是谁、在哪里,只知道小飞的故乡在帕米尔高原,那里有一片白樱林。
又是一年暮春,群芳做着它们的春梦。我带着小飞的笛子来到帕米尔高原,看到了满山遍野的樱花。微风偷偷洗去它们的尘垢,它们甜软的光泽便自焕发出来。在那被洗去的浮艳下,我能看到它们所深藏的素雅的白,似锦绣般展现在我眼前。小飞就葬在这座山上。丝丝细风吹来缕缕花香,夹杂着潮湿草丛的气息和泥土的滋味。
小飞,故乡的春,你看到了吗?
樱花似海浪般涌动,帕米尔高原上的那一抹白,因你而更加圣洁。
(作者单位:临沂市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