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途老马 岁影拾零
——漫议马景瑞从官员到作家的转身
一名在县城执政颇有口碑的副县级干部在退休之后的15年里竟以几十万字的散文佳作跻身作家行列,得到包括季羡林在内的多位专家学者的充分肯定和由衷赞扬,在当今官场和文坛是不多见的奇异现象。我出于强烈的好奇心并因这种奇异现象发生在老同学身上,始有刨根问底、一探究竟的浓厚兴趣。一连数日,我都沉浸在马景瑞《我所知道的季羡林先生》、《往事琐忆》、《岁影拾零》3本散文集所呈现的大千世界里。
马景瑞是季老的老乡,自中学时代就仰慕季老的学识和为人。早在1963年的大学时代他就与季老有书信往来,踏上教师和领导岗位乃至退休后的40多年里同季老交往频繁、感情甚笃,手头珍藏有季老的书信18封之多。季老昵称他为“小老乡”,92岁高龄手拿放大镜阅读他的《往事琐忆》书稿,写了1500多字的序言,畅叙与“小老乡”的忘年之交,抒写阅读《往事琐忆》的感受,回顾“五四”以来散文发展的历程,批评当今散文创作中的浮泛粗糙、追求功利的流弊。《我所知道的季羡林先生》一书以平实文字、亲身经历、真实场景、浓浓乡情回忆了“小老乡”与大名人的交往和心灵对话,读来亲切感人,充满对季老的无限敬仰。
《往事琐忆》、《岁影拾零》两本散文集共170多篇短文,虽名为“拾零”和“琐忆”,但绝非随意捡拾和回忆,而是在往事如烟中精心选择“碎金散珠”,以饱蘸感情的笔细致入微地勾画出来,并以画龙点睛之笔“点”出神韵。“琐忆”之“琐”,连“手表”、“布票”、“粮票”、“石磨”、“石磙”、“犁”、“耙”、“耢”、“耧”、“锄”、“铡”、“辘轳”等小物件也被写得古老沧桑、令人心动。大至民族英雄张自忠(临清人)、季羡林,小至童年玩伴、小学同学、乡村工匠、乡村邮递员、小学教师、病友都被他勾画在“岁影”里,生动鲜活,各有面貌,令人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也忘不了山谷里、寂寞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3本散文集平实得像桑叶春蚕、像毡帽布衫、像油灯马鞍、像小磨香油,散发着浓浓的乡土气息,充溢着纯净清新的意韵,读来如闻山林中隐隐的鸟语,如听幽谷中流淌的山泉,如见漫山遍野的红柿子。这些淳朴的乡野之风、浓浓的草根之情都不是作者刻意渲染出来的,而是在“白描”中的自然流露。比如,他笔下的《野菜情怀》:“惊蛰一过,柔柔的春风南一场北一场天天刮,刮得柳枝泛绿了,刮得麦苗返青了,刮得各种野菜拱破地皮,闪亮登场了。”“荠菜、马齿苋、灰灰菜、面条菜、苣苣芽……棵棵长得肥嫩鲜绿。”“那个旺势劲儿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人见人爱。”读来仿佛置身春天的绿野,享受独有的闲适和野趣。又如在《情系布鞋》中这样描写姨母为他做鞋的情景:“她坐炕头上,就着黄昏如豆的煤油灯光为我纳鞋底。”“她用右手中指戴的顶针顶着大针,吃力地在千层鞋底上穿针引线,神情是那么专注。”这种场景勾起了我儿时的回忆,我的母亲也曾这样为我做鞋子,一针一线充满慈母情。
马景瑞由在任时的抱“金印”到退休后的握笔杆,经历了由官员到作家的转换。他是怎么实现这种转变的呢?我以为根本动因在于他的不忘初心。他上中学时就仰慕季羡林,渴望像季老那样用过人的胆识和如椽的巨笔为大众提供精神食粮,为官时繁忙的政务使他不得不搁置梦想而专心为人民服务。一颗平常心,一腔桑梓情始终伴随着他。他是一匹“不用扬鞭自奋蹄”的老马,竭诚为人民办事,赢得了不错的口碑。退休后,他归隐小院,要“旧梦重圆”,是他不忘初心的另一种生活方式。从老马的人生转折和文章嬗变看,文笔、才学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他的道德良知和一颗永不泯灭的初心。老马曾经深情地对我说:“花甲之年,写东西很慢,一篇千把字的短文,从打腹稿、写初稿到定稿,往往花费几天的时间。”他经常苦思冥想、字斟句酌,夜以继日手握钢笔爬格子,像个苦行僧虔诚地向神圣殿堂爬行,在爬行中净化心灵,延续生命,为世人献上岁月拾零。
由此,我想到了当今官场的种种怪现象。有些人追逐官场,得陇望蜀,投机钻营,一旦得势便目空一切、颐指气使、唯我独尊;有些人本来业务底子不错,一进官场便心浮气躁,荒废业务,变得空空如也;有些人满脑子思维定式,满嘴官话、空话、大话,没有错话,也没有一句有用的话。这些人初心全无,心理阴暗,能实现“华丽转身”吗?
当今中国已进入老龄化社会,庞大的“夕阳群体”如何行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老马的“华丽转身”给了我们有益的启示。老年人生活阅历丰富,见证过新中国行走的风风雨雨,脑海里铭刻着深深的历史记忆,是一笔宝贵的社会财富。像老马这样,将自己对历史的记忆、人生感悟写出来,昭示后人,不失为一种文化传承的好形式。老年人已经退出原有的职场和生活环境,并不意味着生活空间压缩、生活方式单调。像老马这样,拿起人生的“剪刀”,“裁剪”过往的岁影,把历史的风雨再现于文字,既开发了历史资源,又激活了自己的大脑。老年人思维敏捷、脑子灵动、精神丰富、心胸豁达,必定延年益寿。
老马,老马,老马识途,老马生命不止,马不停蹄,老马无尽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