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爱不觉天涯远

□ 池美昕

牙牙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一只搜救犬。

之所以取名为牙牙，是因为他最喜欢《哈利•波特》中的海格——这个看似凶猛的家伙有一只像他一样一脸凶相却内心善良的狗——牙牙。他觉得牙牙和自己的狗像极了，于是便把这个寄予了厚望的名字赋予了它。

可怕的地震肆虐了巴蜀圣地。他和牙牙是最先赶到灾区的。职业，让他没有选择。废墟林立、满目疮痍的场景，让人看了揪心。他半蹲下身子，慈爱地摸了摸牙牙的头：“去吧！更多的人在等你。”

不一会儿，牙牙就发出了救援信号。一定是它发现了幸存者。他和同事们火速赶往现场，透过漆黑的洞口，听见下面有微弱的喘气声。救援工作异常艰难地进行着。大地震让房屋全部坍塌，幸存者被层层石板深深掩埋在了下面。剧烈的摇晃让他站不稳脚，轰隆的声响刺痛着耳膜。“余震来了！”同事迅速一招手，他们不得不撤离搜救现场。

他吹了一声长哨。这是他召唤牙牙的一贯方式。通常情况下，只要牙牙听到，不论多远，都会一边叫着一边摇着尾巴跑来。但这一次，那个黝黑的身影没有出现。几声长哨过后，还是没有牙牙的任何消息。他跑到刚才那片废墟上，又被同事们强行拉了回来。“太危险了！牙牙一定又发现了别的幸存者，才没有理会你的哨声。放心吧！牙牙这么聪明，不会有事。”同事安慰他。就在他拎起衣襟擦拭迷离的双眼时，发现衣角湿了一片。

救援工作仍在紧张地进行。来不及焦虑，来不及悲伤，因为还有更多渴望生的人在等着他们。同事的话像护身符庇佑着他，支撑他继续工作。

九天过去了。震后救援的黄金时期也在一点点消逝，未被救出来的人生还的希望已经很小、很小，这也就意味着……每次余震，他都把双手紧按在胸口上。这里在一揪一揪地痛。

吊车在废墟上有序地转来转去，他的心却麻木地游离在废墟下。突然，水泥板下面传来一声不易觉察的犬吠，但很快又淹没在机器的隆隆声中。他马上示意同事们。大家费力地搬走了水泥板。

他第一个下去。黑暗的角落里有一个黑黑的毛茸茸的家伙。是牙牙！他欣喜若狂。它虚弱的身体无力地趴着。就在他抱起牙牙准备离开的时候，牙牙又吠了一声。它在提醒他，旁边还有一位身受重伤的老人……

24小时后，老人完全苏醒过来，牙牙却永远地走了。

老人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要去看看牙牙。他只得沉静地告诉老人，牙牙去了。听到这个消息，老人竟像孩子一般，趴在床边呜呜地失声痛哭。

老人说，牙牙是为救他才死的。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旁边就多了一只狗。这只狗时不时叫一声，或用爪子挠他的头，或用舌头舔他的脸。牙牙的声声召唤，让他没有完全昏睡过去。说完这些，老人已是老泪纵横：“是条好狗，死得可惜了。”

又是一年清明，群芳还都做着它们的清梦。他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对方先是良久地沉默，而后说：“我是被牙牙救的那个人，我想看看牙牙。”

北川县城已被封锁，只在清明节期间开放。那泥泞的土地，那断壁残垣，仍在叙述着当年凄美的故事。这里有他太多太多的记忆，虽伤感，却充满光辉。

他搀扶着老人，走到牙牙的墓前。老人颤颤巍巍地献上一束淡黄色的康乃馨，任眼泪在沟壑纵横的脸上恣意横流。老人从外地赶来只为吊唁牙牙。

灾难过去了，留给他太多太多的痛。小时候常听老师说：“雷锋叔叔活在人们的心里，因为他死得其所。”难过时，他就想：“牙牙也会活在我的心里，因为它死得其所。”

四月的阳光真好。牙牙在的话，肯定又同他一起在河边放风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