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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版:读书
三十而立    守正创新
读书
08
【读书苑】

一个人 一条河

——再读沈从文散文

□ 韦清

沈从文多次称自己为乡下人,几十年的城市生活未曾淡化他的怀乡情绪。他在老家凤凰城生活了十五六年,念完小学就去了地方部队,期间接触到大量水手、纤夫、船家、商人、军官,以及其他在底层社会挣扎的人,包括妓女——他的散文中多次提及的一类人。社会的斑驳、世相的纷繁、人性的冷暖,像一支支粗犷的画笔,在他年轻而单纯的心灵中狂乱地涂抹着,为他奠定了厚重的生命底色,决定了他的人生走向。故乡奇异的风土人情是他一生百读不厌的“大书”。

不论是在老家凤凰,还是在军队的辗转漂泊,沈从文的日常生活始终“在水一方”,这也是湘西及川东多山的地域位置所决定的。可以想象,长江这条大河及其无数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支流构成的庞大水系,不仅为沿岸无数民众提供了足够多的物质给养,使乡人得以生存繁衍,还为人们创造了无数充满诗情画意的绝美风景。水及水乡,是沈从文童年少年青年的生活环境,也是他创作的背景,他说:“我一切作品的背景,都少不了水。”水脉、河流、山川,是沈从文创作的源泉,也是他创作的情感基调。他的性格里有水的柔和,也有水的坚韧:“水的性格似乎特别脆弱,且极容易就范。其实则柔弱中有坚韧,如集中一点,即涓涓细流,滴水穿石,却无坚不摧。”水无所不容,又洁身自好。沈从文写水的性格,就是写自己的性格。水对他的影响太深了,水流经故乡的大地,流经他生命循环的管道,更流经他发达的思索脉络……

沈从文笔下的水有狂躁湍急的:“我的小船在一个滩上挣扎,一连上了五次皆被急流冲下,船头全是水,只好过河从另一方拉上去。船过河时,从白浪里钻过,篷上也沾了浪。”“这时小船又在上一个滩,船身全是侧的,浪头大有从前舱进从后舱出的神气……你若到这些地方,你只好把眼睛紧紧闭

着……”这样的文字随处可见,上滩或下滩,船被浪头击打撕扯成碎片的情景并不稀奇,船家和乘客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如果不是在水边长大,不经常坐船,在这样的船上一定会胆战心惊,后悔到了这样的地方,后悔走了这么骇人的水路。但沈从文是淡定的,因为他同无数水乡人一样,对这样的场景太熟悉了,又练就了很好的水性。他早已习惯了在大风大浪中穿行,水乡历练出他不惧艰险的胆识,何况水手总有办法摆脱风浪。他对水流之险没有丝毫的抱怨,而是在玩赏中寻找新奇的体验,在享受中思考更多的人生与社会问题。

如果说狂躁顽劣属于水的野性之美,那么沈从文家乡的水流也有灵动娴静的柔和之美:“船停了,真静。一切声音皆像冷得凝固了,只有船底的水声,轻轻的轻轻的流过去。这声音使人感觉到它,几乎不是耳朵,却只是想象。但当真却有声音。”如此柔美飘逸,如诗如画,若有若无,简直就是仙境!你不得不赞叹,他对声音的捕捉实在绝妙精彩。他用整个身心去捕捉,屏气凝神去捕捉,家乡的秀水深深地吸引着他。“这里水没有声音,但船的摇荡却从感觉中明白。有时这小船还忽然一搁,也许是大鱼头碰着船底的。我相信这边一定有鱼……”水流是静谧的,读者的好奇心却再次被悬起——到底多么大的鱼碰触到船底,会发出如此的声音!今天我们读这段文字,感觉可能太夸张了,但在那时那地的确有鱼大如人的,沈从文在《白河流域几个码头》里就有描述;大鱼触碰小船,发出“搁”的声响,这是何等趣味盎然的瞬间,何等激奋人心的一幕!

接下来的这段文字更加美妙:“满河是橹歌浮着!沿岸全是人说话的声音,黄昏里人皆只剩下一个影子,船只也只剩个影子,长堤岸上只见一堆堆人影子移动,炒菜落锅的声音与小孩子哭声杂然并陈,城中忽然当的一声小锣,唉,好一个圣境!”夕阳隐去,霞光淡远,岸上岸下,船影晃动,人影移动,桨声人语,交织错杂,劳碌了一天的船家在夜幕降临之际,匆匆交流见闻收获,准备归巢歇息。沈从文以审美的眼光,记录下这样一个温馨的慢镜头,再现了一幅朦胧淡雅的水乡黄昏图,摇曳多姿,意境幽远,令人回味无穷。

青年时期的沈从文,对家乡无限感激,曾特别提到家乡那条河:“我倘若还有什么成就,我常想,教给我思索人生,教给我体念人生,教给我智慧同品德,不是某一个人,却实实在在是这一条河。”湘西的那条河承载了故乡太多的辛酸悲苦,是沈从文最大的痛楚,也给了他想要的一切。从这个意义上说,是湘西的水流成就了沈从文,如果没有这条河,很难说会有享誉世界的沈从文。这条河也成为沈从文永远的回忆:“我来到城市五六十年,始终还是个乡下人,不习惯城市生活,苦苦怀念我家乡那条沅水和水边的人们,我感情同他们不可分。”他的心永远朝着故乡的方向,他永远属于故乡的那条河——那是他一个人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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