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桃
老家的庭院里,长着一棵高大的油桃树,树身粗壮,枝繁叶茂。每到6月,一根根结满油桃的枝条被压弯了腰,就像父亲佝偻的脊梁。
这棵油桃树是父亲从住在山里的舅舅家移栽来的,结桃时间比本地的桃树要晚一些,果实大、水分足、甜津津。从少年到中年,油桃树陪伴我一路长大。经过一年年花开花谢、油桃满枝,如今它已窜到5米多高,枝叶葳蕤,亭亭如盖,栖满鸟叫和蝉鸣。油桃树3年开花,又3年结果,然后一年一树桃满枝头,给我带来许多快乐。
这棵油桃树被我命名为“父亲桃”,因为父亲给了它第二次生命。父亲刚栽下这棵树苗不久,淘气的我用它弹泥巴,结果把它拦腰折断了。父亲将折断的地方用草绳一圈圈缠起来,糊上黑泥巴,每天早晚浇水,没想到油桃树又活了,只是树身上那个断裂的地方结了厚厚的痂,比其他地方明显要粗一些。
有一年5月,油桃树的花谢后,枝叶间结满小小的青果,没想到树上却突然多了许多虫子和黑蚂蚁,恣意啃噬着毛茸茸的幼桃。父亲买来农药用水稀释后,戴上口罩背起喷雾器,就给油桃树杀起虫来。油桃树低处的树枝好办,高处的得架起长梯。站在梯子上,父亲佝偻着年轻时摔伤的腰身,努力昂起头,用双脚勾住梯子,喷出的农药像一缕缕乳白色的雾,在枝叶间缭绕。时隔多年,这一幕还经常在我脑海中浮现。它让我知道,在油桃的清甜里,还有一缕父爱的滋味,浓郁而绵长。
在我心里,油桃树是父亲的化身。父亲栽下这样一棵树,并精心呵护,那一颗颗甜甜的“父亲桃”为我们兄妹换来了学费,换来新衣、新鞋、冰棍、连环画和麦芽糖,还有许多许多……
油桃成熟的6月,父亲每天早晨都要采摘一些到镇上叫卖,每次总是比别人先卖完。起床上学时,父亲会摘好一大堆又红又大的油桃,用清清的井水一个个洗净抹干,在我们兄妹俩的书包里放上几个。然后,他会在洗净的油桃中挑出又红又大的用水瓢装好,要母亲给隔壁的孤寡老人刘奶奶送去。
见父亲一个个地认真清洗着油桃,我不解,问父亲为什么要这么费事?别人卖水果从来没有这样折腾过。父亲憨厚地笑着说:“这个月雨水少,桃树喷洒过农药,油桃上会残留一些,用井水洗会干净、安全许多。”父亲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抹干桃子上的水分,油桃保鲜的时间会长一些。”这一席话,我当时是掂量不出它的分量的。现在我懂了,这分明是父亲的一颗诚实的心啊!
油桃挂满枝头,令村里的顽童们垂涎欲滴,经常有翻院墙进来偷桃的事情发生,为此母亲十分生气。父亲说,小孩子吃几个桃算不了什么,就怕摔伤了他们的胳膊或腿。在父亲的建议下,我和哥哥找来那群小伙伴,父亲跟他们“约法三章”:一是不许再翻院墙;二是不准爬树偷桃;三是不能贪吃无厌。父亲跟他们讲了村里的大军叔小时候爬树掏鸟蛋摔伤大脑的事情,说:“以后想吃桃就直接来家里,每人一次只能给两个,这叫少吃多知味。”停顿了一下,父亲接着说:“一失足成千古恨,翻墙爬树危险不说,偷桃也是不光彩的行为呢!”父亲的一席话,让小伙伴们红了脸,此后翻院墙爬树偷桃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
转眼间,又到了油桃成熟的季节,我给父亲打电话,说父亲节我会回老家。我思念油桃树下温暖的家园,思念阳光下一颗颗酸甜的“父亲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