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两株枣树”刍议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是鲁迅写于1924年的散文《秋夜》的开头,名句。
叶圣陶解释:“‘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是并不寻常的说法,拗强而特异,足以引起人家的注意,而以下文章的情调差不多都和这一句一致。”
张大春认为,这四个句子如果出现在20世纪30年代以后半个世纪里任何一个小学生的作文簿里,老师可能会评为“文句欠简练”,甚或修剪成“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枣树”,“后园墙外有两株枣树”。“一旦修剪下来,读者将无法体会那种站在后园缓慢转移目光、逐一审视两株枣树的况味。”(《小说稗类》)
画家吴冠中说:“鲁迅写出了秋夜的高远与苍凉。只两株树,还都是一样的枣树,单调、寂寞啊,但其间具画眼的敏锐,绘出了两株枣树的相互对称之美。”(《背影风格》)这是画家的分析,一家之言。
唐弢评论道:“本来只用‘两株枣树’四字,就可以说完了,作者却把它分成两部来说,用以文章的韵味,使人对此有回荡的情调,朴美的感觉。而这所谓回荡的情调,朴美的感觉,也往往是所有反复的句子的同有的特性。”(《文章修养》)
我一直感受到“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有种悠长的韵味,意味深长,具体是什么,说不出来,但无论如何这里是不能精简的,如改为“后园墙外有两株枣树”则索然无味矣。
不知道鲁迅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许,只有这样慢慢地一株枣树又一株枣树地看,一句一句地写,方可表达出彼时寂寞、悠闲而又孤傲的心情意绪。
当代作家刘震云说,母亲是对他写作影响最大的人。母亲曾说:“那写作这东西太容易了,我看过他(指鲁迅)的书,后园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我都能写出来,我就是识字少,那有什么,我卖酱油,一个是酱油缸,另一个也是酱油缸。很容易。”母亲是卖酱油的,酱油店旁边有家书店,她经常拿鲁迅的书看。
这则小故事固然幽默且有趣,但仔细想想,刘震云母亲的话也不无道理。她非文坛中人,或许作为外行而直接说出了其实质:“很容易。”顺着这个思路推测,鲁迅当年来了灵感,为一种内在的情绪所涌动,随物赋形,随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写出了表达自己彼时彼刻心绪的句子,很容易。他的两株枣树也许没有像后来的评论家分析的那么复杂。
(作者单位:山东省教科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