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跩很“跩”

2009年，我大学毕业后来到家乡一所偏僻的村小任教。课余在和同事们的攀谈中得知，我的小学语文老师老跩也曾在这所村小待过。

提起老跩，我的思绪一下子飘到了20年前。那年，我转至镇中心校上五年级，语文老师就是老跩。一开始，他不叫老跩。有一次，他去市里参加了一个什么培训会，回来就让我们买课外书，还领着我们读课外书。其他老师看了，就说他“太跩了”，说来说去，他就成了老跩。当年，我们跟着老跩读了不少课外书，读得有滋有味。可不知为啥，考试却得不着高分。上完五年级，我就升了初中。后来听说，那年我们的小升初语文成绩是全镇倒数第一，老跩因此被罚去了村小。再后来，我去了县城上高中，就没有了老跩的消息。现在，同事们说起老跩，却直竖大拇指，还说他就是“跩”。在一位老同事的讲述中，我渐渐把老跩的故事捋清了。

那年，我们考了倒数第一之后，老跩就被罚下了村小。这所村小就在他的村子里，校长是他本家的一个堂哥。校长看他刚40出头，想拉他一把，就让他教五年级。哪知老跩不知收敛，不但继续引导学生们看课外书，还领着学生们出了校门，抓蛐蛐、看槐花，甚至带着学生们去沭河边搞野炊。一次野炊时，有名学生下河洗澡，腿被河里的礁石磕破了，老跩被家长告到了镇中心校。第二年暑假后开学，镇中心校一纸调令把他从离家近的村小调到了离家30里地的村小。讲到这儿，老同事穿插了个笑话，说老跩在骑自行车灰头土脸去新学校报到的路上碰到了一个远房亲戚，亲戚搭话：“你这大老远的来教几年级？”老跩说：“一年级。”亲戚说：“娘来，大老远的，来教一年级啊！”这时，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停下手中的活儿哈哈大笑起来。我也笑了，只是觉得鼻子有些酸。

老跩带了一年级后，继续领着学生们看课外书。或许由于一年级刚起步，期终考试他班的成绩跟平行班级差别不大。当时，很多民办老师嫌工资少，索性辞职回家种地了，教师紧缺。于是，校长就让老跩继续跟教二年级、三年级。这时，上级下来了文件，提倡学生买课外书、看课外书；不光学生看，老师也要看。有一天，学校里来了一辆皮卡车，送来了一车图书，把那间布满灰尘的闲屋塞得满满当当。校长找来一个牌子，写了“图书室”3个字，并把图书室的钥匙给了老跩。

老同事讲到这里的时候特地呷了一口茶，有些卖关子。

说来也怪，自打老跩带的学生上了三年级，开始写作文，那就跟开了挂似的，特别有劲头，而别的班级的学生写作文时愁得直想哭。有一次，镇上举办作文大赛，结果前１０名居然有４个是他班里的。县教研员下来调研，一看学生的作文，问：“这是谁的学生？”“老跩的。”教研员问：“老跩是谁？”

老跩居然火了！镇中心校领导特地找到老跩，让他回镇中心小学执教毕业班。老跩摆摆手，说：“我哪儿都不去！就让我回我村里的那所村小吧。”暑假后，新学期开学，老跩如愿回到了自己村的那所村小。

老跩照旧领着学生读课外书。这时，其他年级的老师也开始领着学生读课外书。学生读，老师读，家长也读，用个现在很时髦的词，叫“全民阅读”。就这样过了几年，老跩挨到了退休。退休那天，镇中心校给老跩举行了欢送会，特地写了一幅大字送给老跩，还给他买了一个电饭锅作为纪念品。老跩跟领导和同事们握了手，走出校门口的时候，有人看见他偷偷抹了眼角。

“你说老跩很‘跩’，那为啥他头几年教的学生考试都是倒数？”办公室里一个小年轻抬起头，扶扶眼镜问。

“时候不到天不亮啊。”老同事又呷了一口茶，悠悠地说。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听后连连颔首称是。

这么多年没见老跩了，我决定这个周末就去看他。

哦，对了，老跩不姓跩，他姓翟，叫翟彦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