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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教育报杏坛 55年前的完小班主任 吟 秋 历史的天空之唐诗颂 山村秋色 闪烁的小眼睛 接母亲进城 家风“润之”

第7版:杏坛
三十而立    守正创新
杏坛
07
【记忆深处】

55年前的完小班主任

□ 李良荣

1963年初秋,我告别朋上村小学,到于家庄完小五年级(1)班念书,姜玉珍老师担任班主任。作为南片9个村的“最高学府”,学校的8个班级分散在租借的民房里。我们班的教室是临街开门的3间土屋,木窗棂、木板门,泥地、泥墙,屋顶还往下掉土渣儿。而与教室一墙之隔的房东,是一位有精神障碍的光棍汉,村民习惯叫他“老增”。“老增”时常绷着脸,瞪着眼,龇牙骂人。与“老增”平安相处,成为班主任和同学们的头等大事。整整两年,我的班主任姜老师一直善待患病的房东,对他笑脸相迎,还教育学生要体谅病人,做到骂不还口。这样的“内外政策”让师生与特殊房东相安无事,共同度过了一段难忘的学习时光。

1957年,初中毕业的姜老师考入公办教师队伍。因为师资匮乏,所以姜老师几乎是完小的“全科教师”。在语文教学中,姜老师引导学生把字写规矩,将学课文与写作文融为一体,还让学生朗读往届学兄学姐和本班同学的范文,教给我们读书方法,让我们练好写作的“童子功”。姜老师的数学课更有特色。每讲完一个单元,姜老师总会选择不同类型的数学题并写在黑板上,让学生独立思考、各抒己见;最终,由老师和学生共同给出答案。这样一来,数学课成了人人发言的答辩会,每个学生都成了爱动脑的“小先生”,大家的参与热情十分高涨。

姜老师的音乐课则变成学生和村民的音乐殿堂。有一次,姜老师在教室里教唱《谁不说俺家乡好》。动听的歌声飞出教室,飞进了村里年轻姑娘的心。她们放下手中的绣花针,挤在教室外,跟着老师学唱。从那以后,每逢音乐课,教室外总会变成火爆的“第二课堂”,教室成了村庄“流行歌曲”的发源地。

姜老师在教书上有“绝活”,在育人方面更用心。她给我们讲毛主席、周总理认真读书求学的故事,请老八路讲述打鬼子的亲身经历,组织学生开展“学雷锋,做好事,争当好少年”活动,设立“光荣榜”,挖掘闪光点,褒奖活典型,倡树好班风,留住立志报国的“根”。在老师的培育下,3间“蝈子笼”教室开出来一朵朵文明新花,学生德智体综合素质在全校名列前茅。

姜老师把学生当成亲人,与学生共同建立了一个快乐的大家庭。那时,3间土屋挤满了30多名学生,前排学生紧靠讲台上两条“腿”支着的木头黑板。姜老师生怕学生“吃”粉笔面子,每次上课时总是精心板书,不擦黑板,待下课后,学生离开了再擦。

但是,对学生心细如丝的姜老师对亲生骨肉欠下了“母爱账”。在我刚上完小的那年9月,姜老师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她那位在海阳执教的爱人为儿子起名叫雁征。度过42天的产假,姜老师便把孩子放在离校二三里路的婆婆家里,请老人和嫂子照料,只有中午才回家给孩子喂奶。那时,姜老师白天上课,晚上还要在民房里的罩子灯下备课、批改作业,直到深夜。赶上下雪天,姜老师只能包好头巾,捆紧棉袄,踏着没过脚脖子的积雪,一脚踏出一个窟窿,吃力地往家赶。即使这样,姜老师也没有耽误过一堂课。

一天,姜老师中午回家,看到包在被子里的儿子昏睡不醒,额头烫手,当时就吓蒙了,赶紧请来盐站的张医生急诊。给孩子打完针,姜老师来不及吃饭便返回学校,下午按时给学生上课。后来,姜老师参加培训,儿子患病住院,只好请初中毕业的妹妹来陪床护理。时至今日,年届八旬的姜老师提起往事,依旧红了眼圈。

春华秋实,硕果累累。1965年初夏,于家庄完小的学生带着老师的汗水和祝福走进荣成二中考场。中考成绩公布了,姜老师教的六年级(1)班有12名学子上榜。这是另外3个班级上榜总数的两倍。全校师生向姜老师贺喜,她却谦恭地说:“是我有福,摊上了一茬好学生啦!”

当然,我也是那12名学生之一。消息传到村里,老少爷们都向我的父母伸出大拇指。可高兴归高兴,由于我的哥哥头一年已在中学就读,父母要同时供养两个孩子上中学,怎么也笑不起来。姜玉珍老师知道情况后,撇下需人照看的幼子,急忙赶到我家,拉着我母亲的手说:“良荣这次考得挺好,列于家庄完小4个班第一名。家里日子再紧巴,咱也别耽误孩子上学啊!”我的父母连连点头致谢。因此,我跨进了中学的大门,得以继续求学。

高中毕业后,我当过两年联中教师,度过27载军旅生涯,参加过国防大学培训。一晃55年过去了,我遇到了不少首长和名师,但我始终忘不了默默无闻的完小班主任姜玉珍老师。

国庆节那天,我通过视频见到了在黄浦江畔的女儿身边安度晚年的姜玉珍老师。八旬恩师满头白发,但耳聪目明,头脑清醒,至今还记得班里30多名学生的姓名和座位。隔着屏幕,师生眼里泛着泪花,有说不完的话。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上周,当我再次打通姜老师的电话时,发现接电话的却是耳熟的男声:“你是良荣大哥吗?我是雁征啊!就在前几日,我妈安详地走了!”我瞬间泪如雨下,心如刀割。老师啊,您怎么走得这么急,给学生留下剜心般的痛!

十几天前,我曾与姜老师有过五六次手机和视频通话。老师一字一句口述珍藏在心底的往事,我一笔一画地写下了《55年前的完小班主任》这篇文章。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没来得及让老师用红笔批改,她就悄悄地走了。我本想给老师送去一份感恩的惊喜,没料到留下了一辈子的遗憾。

这几天,我时常梦到六年级(1)班的“蝈子笼”教室,梦到依旧站在木头黑板前讲课的姜老师。在梦中,我仿佛又回到了比金子还珍贵的童年。

梦醒时分,66岁的学生泪湿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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