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之秋
推开院门,小院一地金黄,是黄澄澄的玉米。霎时间,久违的温暖涌上心间。我知道,这是农家小院,是父母的小院。
院子里的水泥地上堆满了玉米,一个个颗粒饱满,横七竖八地躺在院子里,躺在秋阳里,躺在秋风里。赤裸裸的它们,像一个个刚在河里洗完澡的孩童,惬意地卧在河床光滑的石头上,任由太阳晒、风儿吹。玉米们也想快快晾干自己,进入收打的程序,把光鲜的粒儿磨成玉米面,变成香气扑鼻的煎饼。
正屋和东平房的窗台上垒起了玉米,窗台的宽度刚好与玉米一致。玉米棒稍细的一头向内,宽大浑圆的底部朝外,一个接一个,一层连一层,像搭起的积木。小时候,我时常当垒玉米的“小工”,父亲踩着凳子,将玉米一个个向上垒,我负责将筐里的玉米递过去。母亲担任搬运工,将扒好的玉米装进筐,快速地送到我跟前。一送一递一垒,一家三口构成了小院动态的晒秋之景。
我也有逞强好胜之时。觉着父亲垒玉米极为简单,也学着他的样子垒。起初几层还算稳固,可垒不上几层,新起的“玉米墙”总是突然坍塌。母亲用手指点一下我的额头,责备道:“你这个小冤家,帮倒忙了。”
房屋墙上挂着玉米,墙面大多留有几个方形或圆形的小洞,每个洞内插上碗口粗的木棍,将成串、成辫的玉米挂上去。
父亲、母亲扒玉米苞叶,总会挑选个头大的玉米,每个留几片苞叶,再将玉米两两相对编成一米多长的玉米“辫子”。粗粗的“长辫”上,一对对玉米直立成队,宛若前进的队伍。编好的玉米搭在木棍上,节约空间,也便于晾晒。除了编玉米“辫子”,还有一种简单的方法,是将两个玉米的苞叶打结扣系成对儿,一对对叠放累加,用细绳将其一个个穿起来,挂在木棍上晒,省时又省劲儿。阴雨空闲时节,大人们会把编好、串好、晾干的玉米取下,用螺丝刀或专用的“穿子”,先在玉米棒上穿出三四道沟儿,再用手搓一搓剩余的玉米粒,粒儿便轻松地从玉米棒上脱落。玉米“穿子”设计得很科学,一块方形的木条上留出椭圆形的槽,刚好放下一个玉米。槽中间装有朝上的铁尖钩,玉米放在槽中,用力将其推至铁尖钩,尖钩穿过玉米,粒儿落下,自然留下一道沟儿。再次转动玉米下推,又是一道,这样推穿三四次,再用手搓粒就轻松多了。
除了地面、窗台、墙上,堆放玉米最多的地方就数平房顶了。平房专为晾晒粮食设计,平整的屋顶摊开一大堆玉米,与院子地面上的玉米交相辉映。周边的护栏上挂着个头大些的玉米,阳光映射,熠熠闪光。窗台、墙上的玉米一样泛着光。一地黄、一窗黄、一串黄、一墙面的黄,构成了独有的小院之秋。
中午吃完饭,父母会用耙子搂动晾晒着的玉米,玉米随之滚动,变换位置,均匀地接受晾晒。日落西山,父母又会把摊开的玉米堆成堆,聚成团,盖上塑料布。
每次回家,我习惯顺着台阶攀上东平房,站在房顶上向四周望,邻家的庭院尽收眼底。红瓦房、黑瓦脊,灰白的平房屋顶,一样的玉米,或挂或搭或摊放着。院子的地面、窗台、平房顶上,一样的颜色,满院的收成。有的小院更为多样:红红的高粱穗儿,黄黄的谷穗儿,土黄色的豆荚,浅黄的花生,与油亮的玉米结成队儿、排成行儿、连成线儿、聚成面儿。各家各户的小院既有共性,又具个性。
夜晚,邻家院落亮起灯,平房顶上人影晃动,嗡嗡有声,大伙儿忙着用小型脱粒机脱粒。我站在平房顶上,看着邻居们忙碌的身影,听着脱粒机响,儿时的一幕幕重现于眼前。灯光下的院落里,我与父母坐在一大堆新收的玉米旁,快速地扒苞叶,娴熟地系着扣儿,编着玉米“辫子”。我想,这是秋日里最温馨的画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