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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教育报杏坛 吃旱烟的父亲 我的公交时光 冬,盼一场雪来 喊我的名字这么甜 佳节恰是读书时 与一粒雪花对视

第7版:杏坛
三十而立    守正创新
杏坛
07
【心灵脉动】

吃旱烟的父亲

□ 厉剑童

在我的家里,保存着父亲30年前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父亲,坐在小板凳上,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托着一根长长的烟袋杆,咕嘟着嘴在有滋有味地吃烟。烟袋锅子上方,一缕白烟正缓缓地冒着。父亲一边吃烟一边看着前方,皱巴巴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每当想家的时候,我总是久久地凝视着这张照片。看着看着,仿佛父亲从照片里走了出来,站在我身边,一边说着话,一边“嗞嗞”地吃烟。我好像又闻到了那呛人的旱烟味儿。这时候,我常会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想起拍这张照片的情形,想起父亲手中那根长长的烟袋杆子。

父亲是个农民,和土坷垃打了一辈子交道;也和大多数北方老农民一样,吃了一辈子的旱烟。记忆中,父亲很爱吃烟,夜间看场的时候,干活歇息的时候,得闲的时候,犯愁的时候,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做出重要决定的时候,房子盖起的时候,我考上大学的时候,儿女缴学费的时候……父亲都会顺手从腰间摸出那个烟袋杆子,再从那个破旧的烟袋包里挖上满满一锅子烟末,“刺啦”一声,用火柴或打火机点着,蹲下身子慢慢地抽,心事也就随着那烟慢慢地飘远了。

父亲长年累月地吃烟,烟袋杆子着实换了不少。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曾先后用过四五个烟袋杆子,有塑料的,有木头的,有铜的。但这些烟袋杆子大都是父亲自己做的,或者别人不用了给的,没有一根是自己掏钱买的。父亲从不舍得在烟袋杆子上花钱。我参加工作后,曾多次提出给父亲买根像样的烟袋杆子,可每次都被他拒绝了:“留着那两分钱吧,还要盖房子、娶媳妇呢!”如此这般,时间长了,给父亲买烟袋杆子的事儿也就搁下了,但我心里始终想着要送给父亲一根烟袋杆。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我参加工作第二年的秋天,学校组织师生勤工俭学,我带领学生上山摘松果。在一个石头缝里,我发现一棵树干一节一节、类似竹子的植物。同行的老胡说这叫油棘子,村里老人常用来做烟袋杆。我一听很高兴,心想:父亲怕花钱不让我买,我何不给他做一个?拿定主意,我便截了一段带回去。到学校后,我找来刻刀,将皮削去,请一位擅长雕刻的老师帮忙,在上面刻了两条飞舞的龙。乍一看,简直是件艺术品。我把它送给父亲,父亲起初以为是我买的,沉着脸要数落我。知道是我做的后,他非常高兴,拿在手里好长时间不舍得放下。

那时,我刚学会照相。第二天,我借了一个相机回家给家人拍照。父亲起初不让拍,我好说歹说,他才答应。父亲当时正在用那杆烟袋吃烟,母亲要他放下,他不肯。出乎我意料的是,几乎没照过相的父亲,这次的吃烟照竟很自然,表情毫不紧张别扭。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竟成了父亲的最后一张照片。父亲是25年前病故的。他走后,那杆用了四五年的油棘子烟袋也随着父亲下葬了。父亲吃烟的照片最初由母亲保管,母亲闲下来的时候会经常打开看看,粗糙的手在相片上摩挲着,仿佛在拂拭父亲的脸。母亲曾不止一次地讲,父亲在世的时候一直用我送的那根烟袋杆,村里许多老汉见了都很喜欢,有几个老伙计甚至想拿玉石的烟袋杆跟父亲换,可父亲却说:“这是小四给我做的,我哪能随便送人?”有一次,父亲不小心把烟袋杆弄丢了,最后在柴草堆里找到了。从那以后,父亲连睡觉都把烟袋杆放在枕头旁边,生怕再丢了。从母亲的话里,我明白,父亲早已不是简单地在用一根烟袋杆,而是在珍惜儿女的一份孝心。这就是我的农民父亲!

吃了一辈子旱烟的父亲,最终在65岁那年,放下了他最忠实的伙伴——那杆旱烟袋,也放下滚滚红尘中的一切苦辣酸甜、聚散悲欢,安详地沉睡在村东那片他曾耕耘过的古老而瘠薄的土地上。

几年前,父亲忌日时,母亲拿出那张照片郑重地交给我,说:“留着吧,以后也好有个念想。”其实,不用母亲说,我又怎舍得丢掉呢?现在,我常给女儿讲起我的父亲,讲起与父亲相处的那段岁月,讲起父亲和那根油棘子烟袋杆的故事。

而今,母亲也已离我而去,这张照片显得更加珍贵。每每看到它,我的心里总是充满无穷的思念,充满对过往岁月的追忆。我珍惜这张照片,更想念我的父亲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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