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坛》记忆
1963年秋至1965年秋,在曲阜师范学院东餐厅和中文系男生宿舍楼西侧,学校北操场东首体育器材室的南外墙,辟有一块七八个平方米、名为《红坛》的黑板报。这是当时中文系学生会主办的发表学生习作的园地,也是中文系学生生活志趣、学习经历、思想情感、表达艺术的展示台。
这块由中文系学生自己编辑出刊、每月一期的黑板报,看栏目,有“往事留影”“暖心镜头”“阅读感悟”“新作点评”“未来在召唤”等;看体裁,有短诗歌、小散文、微小说、随笔短论等。诗文有长有短,编排横竖搭配。配上或楷或隶或颜筋柳骨的各式标题、意趣缤纷的题图尾花,整个版面形色联袂,图文并茂,浑然一体,赏心悦目。
每当饭前饭后或课外活动时间,总有不少同学驻足《红坛》前观赏品评。而当新一期刊出,围观者更是层层叠叠,密不透风。我是阅读《红坛》的常客。在这里,没有缺少独立思考的寻章摘句,也没有角角落落的奇闻怪事。《红坛》的作者和编者,似乎都铭记着书写“身之所历”“心之所明”的古训,守护着“珍惜祖国语言文字”这一中文系的“写”之流风,往往在数百字小文、一二十行短诗的篇幅内,便能呈现出鲜活真切的学校生活:小学生初习毛笔字时生涩稚嫩的动作姿势,放声朗读时的兴奋、专注,为村民表演扭秧歌、耍花棍、打腰鼓时的欢快场面;中学生破解文化课难题的“钉子精神”,参加支农劳动时城乡学生的不同感受;学校文宣队演出体现劳动美的《采茶舞》、反映军民鱼水情的《洗衣歌》时的奔放热情;上大学后,二三同学在校图书楼、花园凉亭间或学生宿舍里,共品经典、切磋习作、互励共勉的温馨画面;以及中小学老师的嘉言懿行、大学老师的要言妙道等等。十几分钟时间即可遍览《红坛》上的袖珍诗文,感知作者对人生足迹的精心采撷、细致描画,体味滋养年轻一代健康成长的清朗和畅的环境氛围,自是快事一桩,何乐而不为?况且,有些诗文“创意造言”,读之提神,品之养心,历久难忘。一位作者读了叶圣陶先生《教师下水》的短文,飞驰想象,在平静、舒缓的诗句中,描摹出他未来在作文指导课上结合自己的写作体会,现身说法、“以文导文”的场景,别开生面,令人颔首。有一篇《真人模样》的随笔,作者通过对日常生活现象的勾勒,给陶行知先生所倡“学做真人”中的“真人”画了像:言实、情真、理正、行端。见识精致,言简意赅,可谓“意新语工”的感人之作。
“新作点评”栏目的设置尤其让我感佩。《红坛》的编者是在完成自己课业的同时,编辑并刊出一期期板报的。但他们不满足于将同学们的文稿悉心整理、认真编排、准时刊出,做中文系学生创作成果的热诚展示者;他们还另搭平台,开设“新作点评”专栏,由编者挥笔上阵,对当期有某种写作特点的习作作“一分为二”的评点,以“助益于同学们鉴赏、写作水平的进一步提高”(《开栏的话》)。在我的印象里,借助各式评论对相关问题直接发声,表明编者的态度主张,阐扬编者的价值理念,是厚重传媒的常见现象,是大格局、高境界的媒体人践行媒体宗旨或自身使命担当的应然之举和固有风范。区区《红坛》的几位学生编者以自己的审美感受和价值取向对同学们的习作评长论短,坦陈己见,愿望虽好,但要“点评”得恰切、服众,对读者确有“助益”,还需要学识积累和笔下功夫。欣幸的是,《红坛》的编者不但信心满满,“点评”不辍,还做得铿锵作响、风生水起。他们撰写的思路开阔又逻辑严谨、直言长短又入情入理的“点评”文章,如同给《红坛》平添了亮丽一景,吸引得同学们争相前来“拜读”,“新作点评”也成了最吸引读者眼球的“看家名栏”。这得益于编者公允的审美判断力和文质俱佳的笔力;更离不开他们“为学修己”“立己达人”的自觉意识和服务读者、心系未来的暖暖情怀。
1964年春至1965年秋,我先后在《红坛》上发表过三篇不同体裁的短文。不承想,竟被细心的编者放在一起作了评介。不同的是,“新作点评”栏内的文章通常是就《红坛》刊文的思想内容和表达技巧做评点,这次却是从多文体练笔的角度给予热情鼓励。且看“点评”文章《为了未来》的几个主要片段:
“中学语文教科书多文体并存的现实,要求教师既要熟知诸文体的相关知识,又要具备相应的写作能力。不但要能讲给学生听,还要能够写给学生看。
这种读写之能从何而来?就我们在校生而言,最实际的办法是未雨绸缪,在校期间就要深研读写,特别是要自觉地进行各主要文体的写作练习,在训练实践中领悟、把握其筋骨脉络、精神内核。做到讲可深入浅出,写能得心应手。
教师有了召之即来的知识储备、从容施教的读写能力,我们做中学生时曾经遇到的“满堂灌”的阅读教学、“隔靴搔痒”的作文指导,或可终结;我们喜闻乐见的师生互动、情理相融、生动活泼、优质高效的语文教学,将成常态。”
几篇小文引出《红坛》编者这番联想和议论,非我所料。不过,这又进一步表明,他们所关心关注的,不仅是中文系同学们的读写特别是写作能力的提升,更有我们毕业后所从事的语文教学……
点赞,为《红坛》的编者,那些“抽穗扬花”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