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集煮面

谢集是江苏省仪征市的乡村，地名取“汉初四杰”之一张良卸甲之意。此处还有纪念樊哙的樊公殿，与张良卸甲相互印证，看起来颇像故人故事，但毕竟未经考证，不敢多嘴多舌。这里咱们说面，谢集煮面。

一个“煮”字，最平民，最家常，煮饭、煮粥、煮鱼、煮花生、煮豆子……谁家的生活都离不开煮。相较于其他烹饪方式，煮的时间要长一些，让食物与汁水充分融合，合二为一。面条作为此地除米饭之外的第二主食，当然也可以煮啦。为什么面要以地名冠之，只因此地独有，至少周边，除了谢集，没有煮面。

第一次吃谢集煮面，颇有陋巷见美人的讶异感。

谢集至今有逢集的习俗，我好热闹，喜欢赶这样的趟儿。婆婆闲不住，自家种的蔬菜吃不完，逢集时便拉上街去卖。那天逢集时回老家，婆婆在菜场，我就去找她。得知我没吃早饭，婆婆从卖菜的摊位上站起来，拿两根顶花丝瓜，手一挥，带我去菜场边上的面馆吃面。下面的女人，婆婆喊她红香，关照她：“给我家老儿媳妇下碗手擀面，用我带的丝瓜。”

红香利索地忙碌着。炉子有俩，都烧炭。铁炒锅热油，蒜粒炝锅，干煸肉丝，放水煮，下榨菜丝，舀半勺剁椒，加入切成滚刀块的丝瓜，坐好了锅就不用管了。另一个炉子上，桶锅里开水由小花到大花，滚得渐欢。红香移到案板前，做手擀面。不是事先做好晾那儿等人来，是来一人做一份。这样不投机取巧的现场制作，赢得了我的好感。一个面剂子，压成饼，揉成团，重复两三回，切成筷子宽、筷子长的条，面粉堆里串几串，防粘。眨眼工夫，面条就好了。将面叉到大铁锅里，煮两分钟，捞面进碗，再将汤汤水水一起倒进碗里，精华全覆盖在面上，不多不少，正好一碗，这就是功夫。此刻，肉丝鲜红，榨菜金黄，丝瓜碧绿，拌一拌，还有蒜泥白、剁椒红，色泽丰富，要卖相有卖相，要味道有味道。还不贵，这样的一碗面，在谢集只要6元钱。

吃谢集煮面能唤起你对“鲜”这个字最初的记忆。这个鲜不是味精鸡精调出来的鲜，不是筒骨棒骨熬出来的鲜，更不是老母鸡甲鱼炖出的鲜。谢集煮面的鲜纯粹是食材的自然组合，原生态，纯天然。肉就在旁边肉案上割，当然是乡下家养的土猪，看不上的不要，不好的部位人家也不敢给，低头不见抬头见呢。肉拎回来，手工切成丝——不用绞肉机，那样口感不好。配的蔬菜呢，两根丝瓜，从藤上剪下到吃进嘴里，不到一个小时。这些天然食材的本色本味混合起来，足以勾起馋虫。再加入手工擀面的碱香、自家紫蒜的蒜香，还有秋高气爽之际腌的剁椒香，太好吃了。各种香味齐聚口腔，唤醒肠胃，只顾筷子卷搅，呼呼吸面，大快朵颐，连汤都不剩一口。

丝瓜没上市的时候，也不用担心谢集煮面的配料，可以用其他应季蔬菜代替。春天的小青菜，初夏的南瓜藤，仲夏的红苋菜，夏秋之际的白苋菜，还有西葫芦、山芋藤、毛豆米……多得数不过来，有哪样就用哪样，吃的就是鲜。谢集煮面让人永远都吃不厌。哪怕冬天，蔬菜稀缺，仅有的几样又贵得惊人，会做生意的店家就用自己腌的雪里蕻咸菜代替蔬菜。那雪菜，金黄闪亮，咸淡适宜，别有风味。

我对美食没有一点抵抗力。每次回乡，总要去吃一碗谢集煮面，不吃就不舒服。去的次数多了，我发现店家还会照顾客人的个性化需求。如果特意关照加几个水饺，也可以。饺子是店家现包的，韭菜白干馅，现场擀饺子皮，几乎不沾荤腥。婆婆说人家是为省本钱，可我偏爱这清淡的饺子。韭菜是本地韭菜，红根的那种，香；白干是谢集窦家白干，十里八村的人赶来买，自有其独特之处。你想想：有这样三五个饺子在煮面里，这一碗面得多丰富？韭菜绿，干子白，对比鲜明，诱人食欲。加在一碗本身就够好吃的煮面里，真是锦上添花。怎能不吃得大汗淋漓、心满意足、恋恋不舍？

如今的时代，一切都那么急匆匆，要想吃到一碗可心可口的面，着实不容易。城里的面馆开了不少，大多装潢考究，要价也豪气，却不知，面的底气不在装饰，不在价格，在味道。许多地方的面，汤是汤，面是面，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隔阂得厉害，是厨师这个“大媒”没做好。谢集煮面将汤与面巧妙地融为一体，仔细看了，也只是简单家常的操作呀，却浑然天成。谢集煮面深谙面之王道，各种食材从卖的人手里到锅里的时间最短，一切都尽可能新鲜，煮出本味。吃上这样一碗面，直羡慕乡下人的奢侈。

双休日要没事，去谢集吃面吧！包你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