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人终无缘
——萧红中篇小说《后花园》《小城三月》读后
简介:韦清,原名魏保和,另有笔名“齐河”等,山东省作协会员,诗歌、散文、随笔、杂文、书评皆有涉猎,在各类报刊发表数百件,偶有作品被《报刊文摘》《特别文摘》《读者》转载,出版个人随笔集两部、散文集一部。
在萧红为数不多的中篇小说中,《生死场》以其表现北方人民“生的坚强和死的挣扎”一举成名,后来的《后花园》《小城三月》依然保持了这一基调,不过,写作手法上发生了变化,没有全方位推出多位苦主,而是每篇集中写一人。或许这更像“严格意义上的小说”。
《后花园》《小城三月》中所写的主人公,尽管身世不同,生活环境不同,情感经历不同,但结局却高度相似,都不能与相爱的人结为眷属。
《后花园》写了一个叫冯二成子的大龄青年,一个受人雇佣的磨倌,才30多岁,就脱落了几颗牙齿,白了不少头发;他偷偷爱上了邻居赵老太的女儿,而对方在浑然不知中嫁给了别人。磨倌在极度苦闷中与寡妇老王结婚生子。不料,好景不长。不几年,老王死了。随后,孩子也夭折。
《小城三月》刻画了“我”的翠姨。翠姨和“我”一点儿血缘关系也没有,她是“我”继母的继母的女儿,和继母也没有血缘关系,是继母的继母嫁给外公时带来的。但这并未影响两家人的交往,翠姨常来”我“家,“我”也去她家玩。翠姨长“我”几岁,是个天生丽质、举止优雅、多才多艺的女孩,讨人爱怜。就在你来我往中,翠姨与“我”相貌英俊的堂哥互生爱慕之意。但外婆还是给翠姨找了对象,对方是个又矮又丑的人,双方约定3年后结婚。婚期临近时,翠姨却病倒了,不治身亡。
两篇小说的故事情节并不离奇,人物也不复杂,但作者在平淡的叙述中寄予了深切的悲悯情怀,使读者对主人公的命运不得不扼腕叹息。
作者在《后花园》《小城三月》中展现人物的恋情上,抓住了人物的神情、动作、心理、语言,写得朴实、细腻、真切,表现了青年人对爱情既渴望又羞涩的矛盾情状,压抑中的忙乱,含蓄中的火辣,苦闷中的无奈,暧昧中的突变,均写得如临其境,如闻其声。
《后花园》中,磨倌乍见赵老太的女儿,“她那向日葵花似的大眼睛”,一想起来就“无缘无故的心跳”,“他也并不常见赵姑娘,但他觉得好像天天见面一样”。这一见就再也放不下,赵姑娘在他眼里美若天仙,“她的周身散发着光辉”……“恍恍惚惚他又听到那女孩子的笑声”,“而且和闪电一般,那女孩子来到了他的跟前了,从他眼前跑过去了,一眨眼跑得无影无踪”,此后,他“茶也不想吃,饭也咽不下,他一心一意地想着那邻家姑娘”。但他对那姑娘什么也不敢说,他“怕毁了她”。就在他想入非非、神魂颠倒之际,那姑娘却成了别人的新娘。他感情上一落千丈,犹如黄粱美梦。
《小城三月》里,“我”家常搞音乐会,精通多种乐器的翠姨一来,大家玩得更开心了。其间,箫吹得最好的堂哥,“拿着箫对翠姨说:‘你来吹吧!’翠姨却没有言语,站起身来跑到自己的屋里去了,我的哥哥好久好久地看住那帘子”。这是他们恋爱的开始。翠姨的跑开和堂哥的久久凝视门帘,写得细致入微;跑是因为异性的关注而害羞,呆看则是被迷倒。两颗年轻的心已经擦出了火花。而每每打完网球,大家散开时,翠姨却独自望着远远的哈尔滨出神。她望什么呢?“我”和堂哥都在哈尔滨读中学,翠姨大字不识,她能不羡慕?她多么向往大城市里的校园生活!那里活跃着青年的身影,流荡着青春的气息,飞扬着火热的激情,传播着自由的空气……再想想那个丑陋的男人,她愈加不能接受,心里只有恐惧。她吓病了。母亲带堂哥去看她时,她已经快不行了;过后,母亲又打发堂哥去,堂哥走到她床前,“翠姨突然拉住他的手,而且大声地哭起来,好像一颗心也哭出来了似的”,多少不甘,多少不舍,多少幽怨,多少悲苦,再也憋不住了……这是他们最后的相见。
两篇小说中都有大段景物描写,如写磨坊窗棂上挂着的黄瓜“嘀嘀嘟嘟的大黄瓜、小黄瓜;瘦黄瓜、胖黄瓜,还有最小的小黄瓜妞儿,头顶上还正顶着一朵黄花还没有落呢”,写刚冒出的玉蜀黍的缨子“好比女人绣花的丝线夹子打开了,红的绿的,深的浅的,干净得过分,简直不知道它为什么那样干净”,写野花满园,“横躺竖卧地在地上,也不能不开花”,“尤其是马蛇菜,红得鲜明晃眼,红得它自己随时要破裂流下红色汁液来”;“郊原上的草,是必须转折了好几个弯儿才能钻出地面的,草儿头上还顶着那胀破了种粒的壳”……这是萧红对家园的记忆,干净、明快、自由、热烈、奔放、斑斓、多姿,给人以丰厚的美感、广阔的想象、无限的怀恋。
萧红以儿童的眼光和好奇心展现自然界无拘无束、汪洋恣肆、生机盎然的野性之美。这也是她一贯的写法。自幼失去母亲的她,从自然中获取了更多的乐趣,获得了心灵的慰藉,这成为她回首往事遥望故园的底色。
萧红的小说,我常常是当散文来读的,语言上如行云流水,框架上也松松散散,人物也简简单单,皆不事雕琢,如清丽的溪水、清纯的原野、清雅的诗章,但字里行间总夹杂着淡淡的忧伤,流露着人生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