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风琴里的旧时光

晚风轻轻地吹着。天空，湛蓝湛蓝的，月亮，清朗清朗的，几朵云如白莲花一般开放在蓝蓝的天幕中。我情不自禁地哼起一首歌：“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这是我曾经极爱弹奏的一首歌。用来奏响这首歌的曾经是一架脚踏风琴。在琴前的椅子上坐下，将脚轻轻放到它的两个脚踏板上。揭开琴盖，两手在琴上跳跃，两脚交替地踏着踏板，嘴里轻轻唱着“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虽然是在白天，却感觉心里似乎有月亮升起。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像一篇叙事性的散文诗，很美。而我喜欢上这首歌，却是因为学校里流传的一个美丽而略带惊悚的故事。据说，我们学校有一位师姐，长得很美，琴弹得很好，歌也唱得很动听。她特别喜欢去琴室练琴、唱歌。后来，因为情感问题跳楼自尽了。她生前最喜欢唱《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有好事者说，好些夜深人静的夜晚，学校的琴房会突然响起伴着脚踏风琴的这首歌。

我从小就很着迷《聊斋志异》的故事，像这种带着聊斋色彩的传说留给我很深刻的印象。那个传说里的师姐，在我的想象里，一定是一个白衣胜雪、飘飘似仙、如诗如画的人儿；她的歌声，一定是甜美而空灵的那种。于是，我就喜欢上了《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弹着唱着，脑子里便幻化出一个美好而让人惋惜的女孩的形象。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所乡村小学教语文兼音乐。学校有一台脚踏风琴，是别的学校淘汰下来的，因为没有老师弹，所以一直放在杂物间，布满了灰尘。是我让这架琴重见天日。我欣喜若狂地把琴身、琴盖和琴键擦干净后，迫不及待地坐在凳子上弹起我最爱的曲子。琴太老了，有些漏风，可是聊胜于无。我时常下了班还留在学校，为的就是静享与脚踏风琴相伴的时光。手指在已经发黄的黑白琴键上游走，上下起落，时而轻唱，时而低吟。弹着弹着，我忽略了那嘎嘎吱吱的杂音，漏风的琴声似乎也带上了独特的音符。美妙的时光从指间缓缓流过，在琴声中流淌，串串跳跃的音符如一只只欢快的小鸟围绕在我的身边，仿佛置身森林中的鸟语花香间，享受音乐圣光的沐浴。常常是室内的光线暗了下来，才想到该回家了。那时，我忍不住想：就这样，一所乡村学校，一架脚踏风琴，终老，也未尝不可吧！

后来，我被调到一所新的学校。新学校有电子琴，有电钢琴，还有专门的音乐室。脚踏风琴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正如我曾经可以自如跑步、行走、踩单车和踩风琴踏板的健康的双脚也成为“过去式”一样。我不愿悲伤，因为我情愿铭记那些所有与脚踏风琴有关的美好往事。我相信苦难也是一种力量，因为生命就像跌宕起伏的音乐，有“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的恬静优美，也有“像狼一般嚎叫的冬天的风雪”的凛冽和肆虐。心中有暖、有美、有歌，何惧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