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屋
上世纪90年代末,我还小,看着同学住的5层楼房出奇,总觉得能从4楼的窗户里探出脑袋大喊“等我一会儿,马上下楼”,是件十分潇洒的事情。然而,过了而立之年,等到自己也住上有电梯的楼房后,才突然发现,曾经住过的老屋却成了心头所念。
我家老屋位于那条泥土小路东侧平房的拐角第一家,房屋加院子整体呈现四四方方的形状。房屋一室三卧,坐北朝南,横亘在四方形的北边,大门与房屋间隔的西侧有间偏屋被用作了厨房。四方形的东面是院子,院子很大,占了整体的二分之一。这可能就是老屋独有的优势,毕竟有了院子就有了亲近自然的自在场所。
老屋的西侧是一片广阔的农田。春天到了,冬小麦刚刚发芽,尚未没及脚踝,我和小伙伴们总爱在这一片无边无际的空场里放风筝。风筝十分简易,老鹰的模样,从头、两翼、两脚选中五边形的5个点,绑上细线并聚到中间,再将线一圈圈地绕到竖式线轴上。放风筝是需要两个人合作的,一个小伙伴将风筝高高地举过头顶,沿着风筝绑线向前;另一个小伙伴将线放出七八米的距离,迎风站立,静静地等待春风。一旦春风掠过,手擎线轴的我就迎着风全力向前奔跑,跑动抻直白线;另一个小伙伴突然撒手,风筝便随着奔跑向天空飘去。待风筝飞到线轴已经感到拿捏吃力的高度,我便停下来,用手对风筝线一拉一松,确保那只活灵活现的“老鹰”始终在蔚蓝的天空中驻留。春风、空场、飞奔、翱翔,一片大地,几个伙伴,就在谈笑推搡中将这份春意刻进了心灵深处。
夏日,中午下学回家,用院子中的压水井打上半桶清凉甘甜的地下水,将父母买的大西瓜一股脑儿地放入水桶中。待到午休过后,吃上一口冰凉的西瓜再去上学,是件无比惬意的事情。老屋在胡同最北头,屋后10米开外是一条清净的长河,鱼虾肆意生长。老屋正对河岸向东200米是一座连接两岸的铁架桥,我们在夏天总是绕着它团团转。每个小伙伴都有自己的玻璃罐头瓶,将它的大碗口用力缠绕多圈棉线,缠到可以承重后将细线向上引出30多米,装半瓶水,水中放几个馒头粒,在馒头还没被泡发以前,将几个玻璃罐头瓶缓缓地从桥上放入浅显的河水中。待到水面没过大碗口,我们便提起棉绳,将瓶子从水底提到桥面上。有的罐头中一条银色的小鲫鱼还在享用着它的午餐,就被小伙伴狠狠地抓了出来和别人的战利品比大小。没鱼的小伙伴不服气,再次往下放罐头瓶。玻璃罐头瓶在夏日的光芒下忽闪刺眼,将老屋夏日的阳光刻画进少年的心中。
农田与北边的河水之间,不知道是谁用土堆起一面梯形的“城墙”。“城墙”的顶上是一片五六米宽的平整土地,农家人在上面种满了银杏树。银杏的叶子像一把小扇子,春天油绿、秋天金黄,最讨小孩子喜欢。“小扇子”不易缺水变皱,我每每带到学校,它们都成为同学羡慕、争相收藏的对象。从春到秋,“小扇子”的色彩从绿到黄不断变迁,嫩绿、墨绿、金黄、枯黄,时间的流逝在扇面上随着色彩转换清晰可见。我写完作业,在晚霞映照中,总爱放出家里傻傻的大黄狗。我跑,它也跑;我停,它就停。我俩总在“城墙”下同时站着。突然,我猛地起步,向“城墙”顶上跑去。大黄狗总是慢半拍,反应过来以后就毫不犹豫地向我奔来。我将墙顶的银杏树作为终点,希望自己可以比大黄先到,但是奈何大黄总能在我到达之前追上我。如此往复,墙上墙下,夕阳西下,“城墙”下的小女孩和大黄狗重复着追逐的游戏,热闹了整个秋天!
像这样的老屋,之所以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主要还是因为它真的难挨凛冽的寒冬。在我的记忆中,冬日老屋只有那一排挂在墙上的暖气片是温热的,而暖气片的供热主要是靠煤球炉烧煤实现的。冬天一到,父亲就联系工人用拖拉机拉来整车煤渣,在北墙与河水之间的空地上打起了煤球。打煤球是个体力活儿,先将煤渣与水调配成糊状,再用铁锨把泥浆般的煤渣堆成小山,父亲拿着打煤球的铁家伙向小煤山狠杵,确保模具里充满煤渣;两手紧握铁杆,慢慢平移到晾晒区;待放平铁杆后,再用手指按推煤球器上面的按钮,将中间有空洞的圆形蜂窝状煤球从模具中推送出来。就这样不断重复,空地上就摆满了一排排晾晒的煤球。父亲总怕手冷,干一会儿就跑回老屋,拿起手柄和我一同打一把“魂斗罗”的游戏。虽然屋里很冷,但是打游戏的我俩笑语不断,直到听到母亲发怒的吼声,父亲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游戏,去做这份冬日的准备工作。
我知道,这种幸福欢乐的老屋四季已经难以寻觅了。一位哲人说过:“人的一生就是靠快乐的回忆去支撑自己面对生活的苦难。”我想:我常常思念的老屋,或许就保留着这份温暖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