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在芦村支教的日子

□ 潘玉

编前语：2021年底，菏泽市牡丹区第三实验小学教师潘玉怀揣一腔热血，带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来到沙土乡芦村小学支教。支教期间，潘玉秉持“启蒙”之心，耐心细致地引导学生们发现美、欣赏美，乐观、积极地面对学习和生活。她努力营造良好的课堂氛围，张扬学生的个性，跟学生交朋友，教育引导学生们用心灵去发现美，认识到学习知识的重要性。为记录支教的美好瞬间，潘玉给学生们拍了大量照片，唯独没有她自己。她把教育和爱全部给了芦村小学的学生们。这次支教，成为潘玉最美好的一段记忆。

我花了很长时间来整理这段记忆的旅程，从秋的寒风萧萧到冬的雾雪茫茫，从春的鸟语花香到夏的骤雨蝉鸣，泥泞的田埂、青黄的麦田、开着紫花的泡桐树、整齐的杨树林，还有宽阔的操场、红白相间的教学楼和一双双纯真无邪的大眼睛……回忆的片段戛然而止，我即将离开这些可爱天真的学生们，结束这段自由却充实的旅程，怎能不怅然若失？

人生本来就是一段旅程，不停地向前走，经历、遇到、相识、淡忘。我一向痛恨怀念，因为怀念代表着过去，看不到、碰不着，却总萦绕在脑海、心间。但毫无疑问，这段旅程是我从教8年来最难忘、最值得怀念的。这里有蓝天、白云、绿树、红花，有鸟儿动听的歌声，有学生们肆意玩耍的欢声笑语。在自由新鲜的空气中，在乡间曲折蜿蜒的小路上，在干净宽敞的校园里，我学会了无忧无虑地大笑，收获了纯真而有温度的感情，坚信了期望的存在。

感谢这群学生带给我的无限感动和快乐，使我更加懂得教育的真谛。我，微不足道，反而是这些学生给了我很多的触动和启发。哲学家说，教育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触碰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可是，我却觉得在芦村支教的这段时间，是两棵树的相互摇动、两朵云的相互触碰、两个灵魂的相互唤醒。

我还记得初到校园的情景：沿着国道转入一条乡村小道，两边有绿油油的庄稼，远处升起袅袅炊烟。走不多远，“芦村小学”4个字就映入眼帘。当时的我感到七分好奇三分不安。面对陌生的环境和完全不知底的学生，我该如何和他们相处？L型的三层教学楼，红白相间，宽敞又整洁。柔和的下课铃声响起，安静的校园顿时喧闹起来，阳光洒下来，映着那一张张红扑扑的小脸蛋，甚是可爱。

见我一直望着教学楼，几名学生围了过来。一个小男孩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你是谁？是新来的老师吗？”

“是啊！”

其他学生也都叽叽喳喳地开始发问：“啥？你是新来的？”“你教啥？”他们好奇地注视着我。

我笑着说：“我教美术，是你们的美术老师。”

“美术！”“哇！我们能上美术课了！”这群学生兴奋地喊道。

我笑盈盈地看着他们，拿起手机给他们拍照。没想到，刚才还围成一团的学生却突然跑开了，躲闪着镜头，在教室外探着脑袋偷看我。我哈哈一笑，说：“来呀，老师给你们拍照。”这时，有一名古灵精怪的男孩在我的镜头下左右摇摆脑袋，做出各种鬼脸。其他学生见我依然笑眯眯的，没有生气而是给他拍照，于是又一窝蜂地涌过来。“快来啊，来啊，拍照了！”他们有的害羞地躲着镜头，有的大胆做出鬼脸，有的笑着看我。

“丁零零！”上课铃响了，我拿着书，走上讲台，带了一本《你好，艺术——梵高：好多旋涡转呀转》，作为第一节课的开场。

每名学生的眼中都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他们的眼神中充满求知欲和好奇，以及坚韧、朴实。他们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上过美术课，美术知识非常欠缺。上课时，我发现，不管是低年级还是高年级的学生，他们在纸上都画得异常小心，一个物体往往只画一张纸的四分之一甚至更小。我的第一个目标是让他们敢画。低年级学生从蝴蝶、鱼、花朵、叶子等开始，让他们一张纸只画一只、一条、一朵、一片。我还记得一名学生看到我的例画时惊讶地说：“哇！画得好大啊！”

“对！就这么大。孩子们，不要怕！大胆画！”

“画画没有好坏、对错。只要你想，每个人都可以。”作为一名教师，我首先应该让他们对自己充满信心，感受到爱的温暖。扪心自问：我能带给这些学生们什么？我从没想过短短一个学期能改变他们，所以我秉持着为他们“启蒙”的心，希望带给他们的，不仅是感官上的新奇，而且能让他们有发现美的智慧和不断探索的勇气，进而能乐观、积极地面对学习和生活。

二年级（1）班有名黑黑、小小、瘦瘦的大眼女孩。当我们四目相对时，她会迅速垂下眼帘，那胆怯的小眼神犹如一只惹人怜爱的小野猫。每次我走到她跟前，她都小心翼翼地遮住自己的画；当我走过去，她就继续用纤细的手指拿着画笔埋头认真地在上面涂画。起初上课提问，她总是静静地听着，偶尔跟着同学们一起哈哈大笑，当我点到她时，她却一言不发地站着。旁边的同学起哄说：“老师，她不会回答的，她从来没有回答过问题。”几节课下来，我发现学生们很喜欢我的上课方式，他们会在我的启发下，大胆展示自己的画。有一次，这个瘦弱的身影竟然也晃晃地举起了手，虽然声若细丝，但足以让我惊喜不已。

其实，每名学生都需要比成绩更重要的教育。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是这群学生们最开心的时间。他们像小鸟一样涌出教室，不分班级甚至不分年级地聚在一起肆意玩耍。跳大绳，高年级的学生拿着绳子两端，低年级的学生在中间跳来跳去。我看他们玩得开心，也想加入他们的队伍。谁料，我怎么也跳不进去，总是被大绳甩到一边。他们笑着围着我，教给我：“老师，你得在绳子快落时进去，这样才行。”他们没有距离、没有束缚地围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抱着我的腰，叽叽喳喳，跳来跳去，可爱至极。

后来，我们一起做游戏、一起在操场跳刘畊宏的毽子操、一起在地上斗甲壳虫……这些都成为美好回忆，永远地刻画在了我的脑海里。

很快，最后一课终于到来了，六年级（1）班。整节课，我们都在聊天，聊我的学生时代，聊爱好与美术，聊善良与信念，聊当下和未来。我走下讲台，他们的身高已经淹没了我。

“孩子，你们有无数种可能。你们会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健壮，越来越有见识。而我会越来越苍老，越来越怯弱。但请你们记住，我会一直祝福你们。”

“75岁的摩西奶奶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80岁开办了个人画展。不管你们想做什么事情，孩子们，只要你们想，什么时候开始都不会太晚！”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久久不愿离开，角落里的那名男生也一反平日里的吊儿郎当，竟对着教室的大喇叭挥拳：“老师，不用管它，你继续！”

当“再见，孩子们！希望你们的未来比我好，归来依旧是少年”说出口的时候，我竟有点哽咽，只能挥手告别。面对这些青涩稚嫩的脸庞，我的眼睛有点儿湿润。

二年级（2）班那个整天梳着羊角小辫的小女孩看见我从办公室拿着东西离开，跟着我走到车旁，在我上车的时候一下抱住我，哇哇大哭起来：“老师，你要走了吗？你明天还来吗？”

我心似浪涛，五味杂陈，泪已不听使

唤……

人生几何，岁月匆匆，每趟旅程都会有难忘的风景，都会有值得回忆的人和事，即便你不想说再见，即便你终有遗憾，可我们也不得不卷入这岁月洪流中不断向前。这次支教，是我最美好的回忆，也是我宝贵的人生经历。

好老师是一支蜡烛，哪怕微弱得只能点燃一盏灯，也就够了。我将尽我所能继续做这微弱的烛光，奉献我的爱给我的学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