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　暖

那年，我刚参加工作。一天早晨，传达室的看门老人敲我的窗，说外面有人找我。我急忙穿好衣服到校门口一看，是初中同学李刚。时值初冬，他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夹克，被冻得瑟瑟发抖。

我忙把他领到宿舍，问他从哪儿来？他说：“没事儿。我路过这儿，知道你在这儿教学，就来看看老同学。”

虽然是同学，但自初中毕业后，我们从未联系过，上学时关系也一般，只听说他这几年做生意，倒卖煤炭之类的，结果赔得一塌糊涂。我还听说，他到处借钱，钱到手后就“玩失踪”……很多人因此对他避而远之。

但毕竟同学一场，也不能怠慢了人家。早饭时间到了，我让他稍等，自己去伙房打了两份早饭，是热乎乎的小米粥、馒头和咸菜。他是真饿了，端过小米粥一口气就喝了大半碗，接着，抓起馒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刚吃了半个馒头，他已经吃完了，随后擦擦嘴，看着空碗。我说：“吃饱了吗？要不，再给你打份小米粥？”他脸一红，说：“行。”

于是，我又打了一份饭。这次，他吃得很慢，吃完惬意地打了个饱嗝，然后掏出烟，递给我一支。我说：“我第一节有课。这样吧，你先睡一觉，来一趟不容易，就在这玩一天吧！”

“不了，不了。”他摆着手，“这样已经够麻烦你了。上午我要进一趟城，有笔生意要谈。”说到这儿，他停住了，目光闪烁不定地看着我，“我，我最近，手头有点儿紧。你看，能不能……”

我的心“咯噔”一下，看来传言是真的。我犹豫了一会儿，说：“真不巧，还不到发工资的日子，我身上也没多少钱。”说完，我掏出钱包，当着他的面打开，里面只有60多元。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嗫嚅着说：“我，我身上，连买票的钱都没有了……”说着，他低下了头。

见他这样，我于心不忍，就把钱包里的钱全拿出来，说：“这样吧，我只有这些了。如果不嫌少的话，你先拿去用。”我说的是实话，因还在实习期，我的工资不到120元。我本来是不想借给他钱的，但考虑到他能开这样的口，说不定是真遇到了难处。

他看着我，伸手接过钱，忙不迭地说：“这钱，我一定会还的……”

后来，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从此音信皆无。有同学说，他劳务输出到韩国了。也有人说，他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一天上午，我刚下课便接到传达室的电话，说有人找。我到校门口一瞅，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儿，车旁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西装革履，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我仔细一看，这不是李刚吗？

李刚见到我，上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使劲地摇着。旁边那位年轻女子是他的妻子。话还没说上几句，他非要拉我去吃饭。我再三推辞，他执意不肯。在路上，他告诉我，这些年，他一直在韩国打工，有了点积蓄就回来了，这次是专程来还我的钱的。我说：“得了吧！多大点事啊，你还记得！”

“不，我永远都忘不掉。你可能还不知道，当年我的名声有多臭，所有人都离我远远的，只有你接待了我，还管我吃饭。你知道吗？当时我身上连一块钱都没有，又冷又饿。这些年，我经常想起那天喝的小米粥，真香啊!”

说到这儿，他闭上眼睛，小声喃喃着：“你知道那种温暖吗？像小米粥一样的温暖，我一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