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围炉好读书
记忆中的冬天是很冷的,最低温多在零下十四五度,整个大地被冰封雪裹。呼啸的寒风裹着雪花,专往你的衣领里钻,刺骨地凉。但也不怕,走进我家的茅草屋,却是另一番暖暖的景象:屋中央,炉火正旺,几个大人在喝茶聊天,孩子们正守着火炉读书——或是图文并茂的“小人书”,或是童话故事,偶尔也会有《西游记》《岳飞传》之类的“大部头”,人手一本。孩子多的时候,也会两三个人共读一本书,读得快的看完一页要翻书,读得慢的急忙伸手摁住,急得对方抓耳挠腮。20世纪70年代末,农村的日子还是有些艰难的,人们没钱给孩子买课外书。一旦可以聚在一起暖暖地读书,自然是求之不得。
每每想起围炉读书的情景,我都要感激我的一位表叔。他是邻村的民办教师,对我特别好。寒假里,他经常来我家串门。表叔一到,聚在一块的孩子们便围着火炉坐成一圈读书——他会耐心引导孩子们认真阅读,遇到不认识的字要查字典,再搞不懂的地方就由他细致讲解。读书告一段落后,表叔还会让孩子们用自己的话复述看过的故事内容,畅谈感受,并找出主人公身上的闪光点,等等。有时意见不一致,看着孩子们七嘴八舌地争论,表叔很高兴,会启发我们从不同角度去思考,得出不一样的观点来。经过一番“百家争鸣”,最后选出踊跃发言、表现突出的小读者。只见表叔变戏法一般,手里便多出一本新书,这本书自然就归获胜者优先阅读了。这时候,火炉上已是香气四溢了,吃着爷爷在炉火上烤熟的红薯和花生,屋子里充满欢笑声,大家的心里都暖暖的。
而到了晚上,我家拥挤的屋子便成为爷爷的书场。昏黄的煤油灯下,爷爷戴着老花镜,手捧《聊斋志异》,又津津有味地开讲了。有时也会停顿一下,捋着胡须,默念着文言句子,思忖一番,然后用最通俗、最生动的语言娓娓道来。讲完一个故事,有人给爷爷倒茶水,有人往炉子里加上几铲炭。喝着茶水,爷爷还会跟大伙儿来一段互动,对故事中的人物评价、争论一番,气氛甚是活跃。爷爷讲故事是带着激情的。迷离的灯光里,爷爷眉飞色舞地谈狐说怪,气氛时而欢快、时而恐怖、时而令人毛骨悚然,以致许多胆小的人回家时会紧紧地拽住同伴的胳膊,唯恐被那些孤魂野鬼拖到路边的坟地里。而在爷爷的故事里渐渐长大的我,却出奇地胆大,在懵懂的年龄模模糊糊地感知着真善美。
花开花落,岁月匆匆。如今,我们住上了舒适的楼房,冬天有暖气和空调,围炉取暖的日子渐行渐远了。可每当寒风呼啸、雪花飞舞时,我的思绪便会情不自禁地飞回故乡的茅草屋,又看见孩子们争抢图书的情景,听到爷爷滔滔不绝的讲书声,一股暖流直撞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