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果园
今年回家,我看到父亲依旧忙碌着。
父亲的果园枝繁叶茂、绿树成荫,远远地就能闻到瓜果沁人的香气。这儿有桃儿、杏儿、梨儿,它们都开满花儿,争奇斗艳,引来了无数嗡嗡叫的蜜蜂、翩翩起舞的蝴蝶。这里是父亲的家园,更是我们的乐园。父亲每每看到孩子们在他的果园里采摘时,脸上总会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来到果园,父亲像往常一样,一定要亲自爬上树给我们摘水果。看到父亲动作笨拙,双手抓住树枝,身体使劲往上拉,双脚努力向上缩,可还是没能爬上去,我的心里一阵酸楚。父亲老了,再也不是年轻时动作麻利、利落的父亲了。
望着父亲努力爬树的样子,我的思绪回到了40年前。
那是刚刚分田单干的年代。一天,父亲回家后说,他承包了村里的一片山场。所谓“山场”,基本就是荒山,需要自己用双手去开垦。一家人听说父亲承包了山场,虽然意见不统一,但也没有人拦着父亲。我们都知道,拦也没有用,因为父亲认准的事,他一定会认真干,并且干出个样儿来。
那时我年龄小,也不懂什么,只记得父亲的山场里只有84棵自生自长的苹果树。我也不明白,父亲为啥非要承包这荒山。
这之后,父亲带领我们全家开始了开垦荒山之路。
20世纪80年代,缺少现代化的开荒工具,全靠一把铁锨、一个铁镐,一点点儿地翻土整地。父亲坚持着自己的梦想,要把这荒山变成瓜果飘香的果园,成为我们生活的乐园、向往之地。
每年入冬后,天还没亮或刚放亮的时候,父亲就悄悄地起床到他的山场里刨地、翻土了。父亲用勤劳的双手,用笨重的铁镐开荒,把碎石运到沟壑,用铁耙整平新翻的荒田。寒暑易节,几个春秋轮回,在父亲不知疲倦的努力下,一片片荒地成为平整的梯田。父亲望着自己开垦的荒地,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父亲总会说:“明年开春,栽上果树,秋天里你们就有新鲜的水果吃了。”父亲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不知疲倦地工作着。等到我们吃上父亲种的水果时,相信,那时的父亲会是最幸福的。
春节过后,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各种各样的树苗。父亲说,这是红富士苹果,这是麦黄杏,这是砀山梨,这是大红灯樱桃,还有核桃……随后,就是忙着栽种这些树苗了。父亲为把这些心爱的树苗栽培好,有时带领我们先挖树穴,树穴必须一米见方,穴深也要一米多。父亲说,这样能多填一些松土、壮肥,便于浇水,更便于树苗扎根生长。一段时间后,树苗终于栽种完成,父亲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一年、两年……经过十几年的劳作,父亲的荒山变成了绿荫成林、瓜果飘香的果园,我们对“山场”的称呼也变成了父亲的“果园”。
夏天,父亲果园的果树结满了各种各样的果实,在郁郁葱葱枝叶的映衬下格外惹人喜欢,父亲的果园成为家人的好去处。在树下,可以乘凉、谈笑、下棋,还可以到地里寻找各种各样的瓜,这里有脆瓜、那里有香瓜,不经意间还可以找到我们最爱的甜瓜。仔细找,还可以找到父亲在地里兼种的西瓜。摘西瓜是有门道的,须由父亲亲自摘,因为父亲知道每个西瓜的生长时间,再经父亲敲敲打打,一个“满意”的西瓜才被选定。果真不错,父亲挑选的西瓜不仅是沙瓤的而且甜味十足,吃到嘴里怎一个“爽”字了得。看到我们的吃相,父亲幸福地笑了。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父亲果园里有红红的苹果,秋风吹过,一股诱人的果香沁人心脾;一簇簇、一串串挂满枝头的山楂像镶嵌在绿叶里的玛瑙,传递着丰收的喜悦;红艳艳、圆溜溜的柿子像一盏盏灯笼,压弯了笔直的枝条;还有父亲嫁接的栗子树,树上长满了像刺猬般的果壳,里面就是黄灿灿的果子。秋天一到,父亲就忙碌起来。父亲说,一年的收成就在这个季节。因此,父亲忙于采摘、忙于到很远的地方把果子卖出去。其实,一次也卖不了几个钱,但父亲乐于去卖,因为这是他劳动的收获。此刻,父亲是幸福的。
去年回家,正赶上父亲打栗子。父亲还像往常一样挥舞着杆子,在飘香的栗子树间挥来挥去,父亲的动作明显不如他年轻时麻利、敏捷了。突然,我听到 “啊”的一声,父亲随即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原来是一个栗子外壳落在了父亲的眼睛上。父亲自言自语说:“怎么会这样,明明看着落下来,我能躲开呀!”听着父亲的话,我心里又泛起一阵阵的酸楚,想着父亲已经老了,可他一直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
看着父亲爬树缓慢又吃力的样子,我赶忙让父亲下来,自己爬了上去。父亲还在说:“我能行,我能行的。”听着父亲的话,我的眼里早已噙满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