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下课的父母

那是30多年前的事了。

窗外，一对从乡下来的农民夫妇站在教学楼前，他们是来看孩子的。

这是两位年过半百、满脸皱纹的农民。丈夫穿一件皱巴巴的黑色外套，脚下踩一双沾满泥巴的布鞋，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下身那条有点短的蓝色牛仔裤。时髦的牛仔裤一向是年轻人的“专利”，此刻却穿在了一个乡下老农的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而且，牛仔裤与他身上其他衣服搭配在一起，是那么的不协调。

我望着老农发呆，猜想是什么原因让一位保守的老农穿了这么一条破牛仔裤呢？他那黑瘦的脸和又破又皱的上衣似乎给了我答案——他没有钱给自己买一条合适的裤子，他所有的钱都用来供孩子读书了，这条牛仔裤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抑或是孩子穿旧了不要的。他把它穿在自己身上，虽然那么扎眼和不合时宜，虽然在闭塞的乡村会遭到别人的嘲笑，但这样可以多省下几个钱，他的孩子就能多买几本书、几个练习本和几支笔。

他的旁边站着他的妻子。这是一位朴实的农村妇女，头上包着一块已变成灰色的黄毛巾。她怯怯的目光一会儿投向高大的教学楼，一会儿转向丈夫。旁边有一辆旧自行车，车座上放着他们给孩子带的东西：一床崭新的被子和一大包食物。

下课时间未到，他们佝偻着身子站在那儿，等待着下课，等待着孩子从教学楼里出来。他们用期盼的目光望着眼前高大的教学楼。他们是否看到了正在某间教室里读书的孩子？那是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梦想，是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艰苦生活的精神寄托。他们就那样站在那儿，落日金色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形成一帧感人至深的画面。

我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注视着眼前的课本，我的心却收不回。我想起罗中立那幅著名的油画《父亲》。画中那位满脸皱纹、端着破饭碗的慈爱的父亲与窗外这对农民夫妇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相似。看到他们，你会真切地感受到父母们深厚、博大的爱。他们是千万个农民父母的缩影。

他们生活在农村贫瘠的土地上，朴实、善良、任劳任怨。他们的生活是苦的，所以他们节衣缩食供孩子上学，希望孩子将来不像他们那样苦。他们没多少文化，不懂什么大道理，所拥有的只是对孩子质朴的爱。他们并不奢望孩子将来回报多少，也许只是一封信、几句问候的话，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等我再望向窗外时，那对农民夫妇已经告别孩子，依依不舍地离去了。家里的猪还等着他们去喂，地里的草还等着他们去锄。他们蹒跚的背影越来越远，那一抹不协调的蓝色在远方依然那么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