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不仅仅是“味精”
——读阿城新作《文化不是味精》
阿城是一位富有创新精神的作家,代表作有《棋王》、《树王》、《孩子王》等。他还是一位博学多识的跨界奇才,在文学、美术、音乐、电影等领域都做出了让专业人士都羡慕的成绩。他的新作《文化不是味精》(江苏文艺出版社2016年5月第1版)告诉世人,文化不仅仅是“味精”。
这本随笔集收录的是阿城的全新作品,分为文化、电影、绘画、摄影、音乐、人物等部分,话题十分广泛,体例略散,但笔触老辣、犀利、幽默,反思意味强烈,不乏一针见血之处,显示出阿城惊人的知识范畴。书中,阿城有一句话说得很真诚:“人生在有生之年,不妨多东张西望,拼命干其实浪费生命。商业竞争常常是盲目的,我们不妨有胆量闲一闲。”贾平凹评价说:“阿城是卓越的,他的才华、学养、智慧是那样杰出,一直让我敬佩。在这个年代,难得有他这样的人,难得有他这样的书。”
在这本书中,阿城开篇点题,文化不是味精。那文化究竟是什么?“文”是一种关系,“化”就是将这种关系深入下去。阿城说,文化不是给大家增添情趣、氛围等凑趣的玩意儿,文化是以“文”来安排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一种相对于“武”的准则。在“武”的关系下,财富是靠力气来抢夺、霸占的。在“文”的关系下,资源大家都有一点。人之初是动物,所以一切都是“武”,受丛林法则支配。到了“文”,人类就文明多了。动物性是人的基础,没有“武”,就没有创新意识;文化是人的主体,摒弃了“文”,人类就回归了黑暗时代。
阿城有中国文人少有的自谑雅量,而且“谑”得非常到位。他说自己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书,总是去书店站着看,所以“养成个驼背水蛇腰,是个腐朽文人的样子”。如在《父亲》一文中,他写那年为父亲平反的消息传来,他对父亲说:“我很感激你在政治上的变故,它使我依靠自己得到了许多对人生的定力,虽然这20多年对你来说是很残酷的。”阿城还有不可仿效的叙述风度。比如在《且说侯孝贤》一文中,他写道:“孝贤很温和,但我晓得民间镇得住场面的常常是小个子,好像四川出了人命,魁伟且相貌堂堂者分开众人,出来的袍哥却个子小,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摆平了。”读之,令人忍俊不禁。
阿城笔下的文字独具风格,耐看,洗练,有古意。他钟爱白描手法,看起来糙,实则精致至极。如他写道:“鹰在天上移来移去。”“只见三四个女的,穿着蓝线衣裤,胸撅得不能再高,一扭一扭地走过来。”“这时已近傍晚,太阳垂在两山之间,江面上便金子一般滚动,岸边石头也如热铁般红起来。”这些句子准确、劲健、有诗意,源于阿城对生活的细密观察,更源于其对生活和他人的真切感情,一个个字词就像一个个精灵,在合适的位置释放出真诚的魔力、语言的快乐。
阿城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妙语连珠,比喻逗人,既懂得流露真性情,又会调节气氛。作家王安忆曾说:“阿城是一个有清谈风格的人。他觉得人生最大的享受就是朋友在一起吃吃东西,海阔天空地聊天。”约几个好友天南海北地闲聊最是痛快,尤其是有内力精湛的高人在,随便几句就有“干货”。阿城好友、台湾小说家朱天文说他:“等到他到台湾,一坐下来,抽个烟斗。他也要看人,不是都讲的,要人对的时候。他讲话真的是宝藏啊。所以我们常骗他,希望套出他的活宝来。”
阿城不是一个自傲的人,时刻低调,姿态也很谦虚。但他骨子里很自信,有自己的准则。有人说,阿城是“动词用得最好的当代作家”。他的文字有周作人、废名、沈从文的余韵,从容不迫,是真正的大方。在我看来,阿城的作品不仅好在遣词造句,还在于幽默中的智慧和文字间摄人心魄的真知灼见。读阿城,味道长。苦夏来临,读之正是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