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之诗 如花开放
很羡慕有幸居于海滨的卫青,也很喜欢她低调如礁石的风格。她守得住寂寞,俗世的喧嚣扰乱不了她内心的韵律,因为她的耳朵里有大海的歌唱、潮起潮落,她甚至听得见每一朵浪花和每一颗沙粒的呢喃。
卫青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恬淡的,一如她笔下的那座“漂流岛”,沐浴着清凉的月光,氤氲着一片朦胧的紫,单纯而沉静。但若读她的诗文,就会立即发现,她的内心热烈而活泼,甚至是淘气和俏皮的,就像“漂流岛”的紫人们苦苦追寻的“颜色的种子”一样,绚丽多彩。
《漂流岛》是卫青的第二部童话小说,承接了她第一部童话小说《献给松汐岛的花》的脉息,依然是写海岛、写花朵,但又有不一样清新奇妙的风景、不一样缥缈迷人的故事、不一样耐人寻味的哲思。
她在童话里反复书写“海岛”,是不是因为她定居青岛,由此产生了“海岛情结”?世界童话史上最为著名的海岛,当属英国作家詹姆斯·巴里的杰作《彼得·潘》中那座“永无岛”(也译作“梦幻岛”)。这里是永远不肯长大的孩子的乐园,孩子们在这里和海盗发生征战,情节热闹而幽默,也投射出成人追怀逝去的无忧无虑童年的感伤。受传统农耕文化的影响,中国儿童文学很少以海洋为场域,虽然神话传说中有蓬莱仙岛,写给孩子们看的童话中却鲜有涉猎神秘而梦幻的海岛。卫青独辟蹊径,在中国当代童话版图上创造了她想象中的两座安静而奇特的海岛——绿色的“松汐岛”和紫色的“漂流岛”。松汐岛上原本只有树没有花,而追逐月亮的漂流岛上的一切都呈紫色;哑孩小树果给松汐岛献上了真正的花朵,而紫人中的小女孩紫果则给漂流岛“送”去了“颜色的种子”。其实那不是真正的种子,而是阳光,是阳光的照耀让小岛色彩缤纷,才使得麦芽岛、虹岛、鹊枝山拥有彩色的花朵以及金黄的太阳花树。想来,由海岛情结衍生的故事,当有其辽远与深沉,也有其精致与葱茏。
卫青的海岛童话不仅关乎环境的生态,也关乎生存的姿态。漂泊与寻找是人类生活中的常态,也是文学的永恒主题。她在《漂流谣》的题记中如此抒发情怀:“在无限的时空中,所有的生灵都在寻找,所有的生灵都漂泊在回家的路上。”童话的主人公之一、离开漂流岛去为大家寻找“颜色的种子”的紫日,虽在人间发现了真相,却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老人这样回答别人的询问:“我出生在远方和从前。”每只飞来飞去的鸟儿都是他的故乡。寻找往往需要漫长的过程,需要坚持不懈的付出,与此相应,这个关于寻找的故事进程很缓慢、很曲折,讲述了一代又一代紫人永不放弃寻找“颜色的种子”的生命历程。故乡与异乡、故人与新交不断地枝蔓横生、时空交错,而深蕴其中的是那牵动人心的深情与担当。读这样“慢悠悠”的童话,需要同样“慢悠悠”的心境。它考验我们的耐心,考验我们的感觉,也考验我们的精神,提醒我们在呼啸而过的现代生活中,是否应该停下奔波的脚步,看一看我们漂泊的灵魂究竟在寻找什么样的家园。
细读书中精美的文字,不由揣想:卫青在写童话时手里拿的是不是蘸满了颜料的“画笔”?这个海岛童话风景如画,尤其是对色彩不厌其烦地悉心描摹,以至于让人觉得有时故事都已让位于那一幕幕在不同时空盛开的新鲜风景。卫青津津乐道于自然的造化,是因为她本身葆有一颗与自然相应和的敏锐而丰饶的心灵。这个童话的题名不叫“漂流岛”,而叫“漂流谣”,是因为作者把它当歌谣一般去写,因而结构中的十二“章”也变成了十二“谣”。无疑,这样的童话富有诗情画意,是有韵味的。在骨子里,卫青是一个诗人,精灵一般的诗人,有时唯美得超尘拔俗,有时又顽皮地游戏人间。她坚持追随升腾的灵感,写下了数百首轻灵的“谣曲”,如草芽上的露珠般晶莹滚动,十分可爱。
卫青是一个认真的学者,在儿童文学研究领域颇有建树。但据我个人从事文学创作的感觉,我猜她在写作隽永的童话和诗歌的时候,那种沉浸其中的快乐一定比写学术文章来得更汹涌、更真切、更醇厚,也更深长。卫青在《漂流谣》中创设了一生都在追寻自己故事的小精灵“宁拉”,而她也用“宁拉”的笔名来发表她的谣曲。谨以“宁拉”的一首与大海相关的谣曲《大海在我们周围》作为本文的结尾,这样也才能真正触及其童话的美质。
大海在我们周围
我们在远处
在被青草和野花错过的角落
风崖石上的一天
日光带走了潮水
潮水带走了世界
但在月亮漂泊的时刻
一群海鸥送来了消息
我们可能就要离开
棕色的船正从脚下驶过
无声无息,一艘一艘
像海水深处
一尾一尾,寻寻觅觅的鱼儿
会回来的,我们会回来
作为礁岩上的一株水草
海鸟身上的几根羽毛
或者,幸运的话
作为一头大白鲸
诚愿海岛之诗如花般四季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