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棉手套
又到了一年中的小雪节气,几阵冷风吹过,我的手又肿得通红,放热水里一烫,痒得钻心。
妻子见了,递给我一副皮手套,说:“我刚买的,明儿你戴上吧。这东西好看却不实用,出点汗就湿漉漉、冷冰冰的,不如自家做的棉手套暖和。”
“自家做的棉手套……”
一句话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记得那年刚考入初中,因家庭经济困难,无力承担食宿费用,我便每天骑着一辆破旧不堪的自行车去10里外的城里上学。
冬天到了,同学们都戴上了厚厚的手套:有皮质的、革质的、线织的,各种各样,五颜六色。只有我还赤着双手,手指头肿得像胡萝卜似的。
母亲见了,说:“我给你做副棉手套吧。”
当天夜里,我看见对面窗口灯光如豆,听到母亲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当时,她正病着。
第二天早晨,我的床头放着一副棉手套。我拿起来一看,粗粗的棉布、粗粗的针线,鼓鼓囊囊的,像块面包。
于是,我随手将其丢在床下。
过了几天,母亲见到我仍红肿的手,忙问:“你的手套呢?”
“丢了。”我说。
当晚,母亲又咳嗽了大半夜。天快亮的时候,我的床头又有了一副棉手套。我一看,还是粗粗的棉布、粗粗的针线……
我摇摇头,又将其丢在床下。
冬至快到了,我的手开始化脓溃烂,鲜血淋漓。而母亲的咳嗽也愈发厉害。
一天,母亲对我说:“我的病总不见好,昨天卖了几个鸡蛋,你拿这些钱在城里为我抓两服药吧。”
我伸手去接钱,母亲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你的手套……”
我低下了头。
良久,母亲叹了口气,递钱的手又缩了回去,淡淡地说:“算了吧!我就是受了点凉,总会好的。”
过了一天,我有了一副和城里孩子一样的皮手套。我有说不出的高兴,可母亲的咳嗽却始终未好。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有了稳定的收入,曾为母亲买了很多药,可母亲总是咳嗽不止;我也为自己买过各种各样的手套,可每到冬季,那双手依旧鲜血淋漓。
母亲总说:“落下的病根,难治!”
那年冬天,母亲病倒了,连连咳嗽,痰液中伴有斑斑的血迹。我来到床前,母亲拉过我的手,抚摸了很久,说:“我再为你做副棉手套吧。”我用力点头,心里却想:“你现在怎么做得了呢?”
过了几天,家人通知我:母亲病危。我急忙赶到家时,母亲已经去了,床头有一副未缝好的手套,依然是粗粗的棉布、粗粗的针线……
我忍不住失声痛哭。
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在我衣箱的底层和内心深处,始终珍藏着一副未缝好的棉手套。
自母亲走后,我再也没有戴过自家做的棉手套。
妻子不擅女红,即便她行,我也不愿让她把那副手套缝好。因为,那是母亲留下的牵挂,就让它永远在那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