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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教育报杏坛 父亲的砚台 与边塞诗人擦肩而过 寂静的桃棵子 故乡的“槐”想 打麦场 关于发现假冒本报“教研版”的严正声明

第8版:杏坛
三十而立    守正创新
杏坛
08

父亲的砚台

□ 厉剑童

麦收开镰的前一天,妻子在家打扫卫生。忽然,我听到她厌恶地说:“看这方砚台破成什么样了,都快成文物了,扔了吧!”“别价……”我话音未落,只听“当啷”一声,砚台就稳稳地躺在垃圾桶里了。我赶紧奔过去拾起砚台,轻轻吹去上面的尘土,仔细端详着:它长十多厘米,宽七八厘米,左上角缺了拇指大的一块,背部横七竖八地布满了许多裂痕,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这是父亲的砚台,也是父亲的遗物。抚摸着这块巴掌大的砚台,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悄然涌上心头,那些关于父亲和砚台的往事如潮水般敲打着我的心。

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没有什么文化,一天学堂也没上过,但他会写100多个方块字。孩提时,我曾好奇地问父亲是怎么识的字,父亲叹了口气,说:“都是被逼的。”父亲小时候家里穷,拿不出闲钱供他念书,他很小就托犁扛耙和大人一起上坡干活了。每当看到小伙伴们背着书包去上学,父亲的心里就如刀割一般,几天吃不下饭。成年后,父亲饱尝了不识字的艰辛,甚至连看工分这样的事情也需要人帮忙,也因此吃了不少亏。在对“字”的渴望和生活的逼迫下,父亲下决心自己识字。

父亲从童年的小伙伴那里借来小学识字课本,开始学习。为节省灯油,父亲每天早早起来看书。没有铅笔、本子,父亲就用小木棒照着书在地上写呀画呀。靠着毅力和对知识强烈的渴求,父亲慢慢地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认识了很多字。后来,因为父亲识几个字,大队让他当了第三生产队保管,负责队里的物资支出和往来账目。尝到了识字带来的甜头,父亲对字便格外看重,对识字的人更是尊敬有加。

正是父亲对文化这种朴素的认识,让他对儿女们读书学习的事情非常重视。“只要你们肯上进念书,就是剥我一层皮,穷得砸锅卖铁,我也要供你们。”父亲经常这样说。在那个吃大锅饭、家家穷得叮当响的年代,父亲能有这样的想法,实在难能可贵!因为有了开明的父亲,我的大哥、二哥先后读完了小学,三哥和我都读完了高中,后来我又考上了大学。可我们都知道,父亲为了供我们上学出了很多力,操碎了心!

记得三哥上初中时,老师要求每人准备一块砚台、一支毛笔,让学生练习写毛笔字。三哥知道父亲的不易,一连几天都没有说。后来,父亲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蹲在门槛上抽了很长时间的烟。那时,天井里有棵老梨树,树上的梨子尚未熟透。后来,父亲一拍大腿,抄起提篮,爬上梨树,将梨子一个不落地摘了,一句话也没说就出去了。天快黑的时候,父亲回来了,篮子空了,他手里却多了一支崭新的毛笔和一方小巧的砚台。父亲高兴地对三哥说:“三儿,你好好用,别弄坏了,到时候留给你四弟接着用。”原来,毛笔和砚台是父亲用一大篮子梨到集上换来的。当时,这篮子梨可是我们一大家子大半年的盐钱啊!懂事的三哥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不但书念得好,而且写得一手好字。他初中毕业后,这方砚台也就留给我了。

我非常珍惜这方砚台,时常拿出来练习毛笔字,只可惜天生不是写字的料,直到高中毕业也没练出一手好字。后来,我顺利地考上了一所师专,成了村里屈指可数的几个大学生之一,父亲为此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离开家上大学的那天,父亲找出砚台,说:“小四儿,带着它,得闲的时候好好练练,以后当了教师用得上。”上了大学以后,因为懒惰,我没有坚持练字,时间一长,也就渐渐放下了。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全县最偏远的一所山村中学任教。去报到那天,父亲语重心长地告诫我:要踏踏实实做事,本本分分做人。我将这方砚台带在身边,就像带着父亲的嘱托一样。遗憾的是,没过多久,父亲就因病过早地离开了我们,而这方砚台就成了我思念父亲的寄托。之后的日子里,我也曾用这方砚台反反复复练过钢笔字和毛笔字。可能是根基薄弱加上缺乏耐心,至今,我的字仍不算好。尽管如此,这方砚台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办公桌。

后来,因工作业绩突出,我被调到一所城郊学校。搬往新校时,这方砚台不慎丢失。第二天一大早,我专程赶回原校,找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在垃圾箱里找到了它。可是,它的左上角缺了一块。捧着失而复得的砚台,我感慨万千:当年,在父亲眼里,这方砚台就是字,就是文化,就是希望啊!朦胧中,我仿佛看到父亲正站在一边望着我,耳边响起他的谆谆教诲,不禁流下了泪水。

日子就这样过着,直到女儿上了三年级,嚷着要练毛笔字,我才将这方砚台带回了家。我嘱咐女儿好好保管砚台,并对她讲了父亲和这方砚台的故事,希望她好好珍惜学习的时光,把字练好。女儿也争气,练了两年后,字写得竟比我都好。

不知不觉,30年过去了,我的家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早已不是过去的穷模样。女儿长大了,成了父亲眼里的“文化人”,将来还会成为建设家乡的栋梁之材。而这方砚台也被我摆在书橱中慢慢淡忘了。今日,望着这方险些被妻子扔掉的砚台,忆及与父亲相处的幕幕往事以及那些远逝了的艰难岁月,我百感交集,眼里又一次噙满了泪水。我将砚台摆在书橱的正中央,望着它,久久不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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