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青州蜜
秋天就像夏天的兽跑过一阵热风以后留下的一地苍凉。早上去买菜,已有浸透露水的寒意。我忽然发现,小摊上摆出了青州蜜。
我走到摊前,准备买一些尝个新鲜。一个个如核桃大小的青州蜜,青里透着紫红,像粘着土末子一样,并不鲜亮,有的带点干疤。我就一把把捧起来,装进塑料袋里。别人也凑上来,有的居然没吃过,因为它实在太不起眼了。
我吃过,又甜又软,味美多汁。还离核,手一掰就分开了,核上干干净净,没有粘连的果肉。这还得感谢当年在学校分管教学的刘主任,是她让我第一次吃到它。
那次,学校装修,我们教的毕业班到快废弃的分校上课。休息时,刘主任来检查工作,提了一袋子青州蜜。她交给我,说:“你去洗洗,分给大家吃。”我洗了这小毛桃一样的青州蜜,掰开一尝,入口甘醇。分校条件艰苦,虽在高楼林立的城市,却躲在偏僻的胡同里,喝的水又咸又苦。刘主任带来的青州蜜像甘露琼浆。她见我们吃得惬意,欣慰地走了。
我们很少走近她。她是爱美的,她穿的衣服都很职业、很利落。她烫着浅浅波纹形的短发,在阳光下还晕出淡淡的紫色。她的短发像利剑一样;菱形的眼睛投出来的光,总像是在研究你;她鼻子下面隐隐的小胡子一样的唇毛,都显出凌厉的作风。虽然我们都是语文组的,看她开会作报告条分缕析,找不到一点学中文女子的妩媚来。即便组内聚餐,我们也都对她很客气。
我那时刚毕业,毫无顾忌地与她交流,碰壁自然也多,但见到她仍“主任长、主任短”地叫。内心里,我觉得她挺不容易的。听说她的先生在北京一家世界五百强公司任高管,夫妻俩分居两地,难得一聚。她在校抓业务,回家带孩子,够忙碌的,同事又对她敬而远之,应该很孤单、很落寞吧?
有一次,我在学校旁边的饭馆吃饭,碰到她一家也在吃饭。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其乐融融。我啧啧称赞,没大没小地对主任说:“你们真是琴瑟和鸣呀!”主任用手轻轻地撩了一下耳后的碎发,抿抿嘴巴,居然有种小女生的羞赧。
我悄悄替他们结了账,私心是希望主任以后少批评我。可是没多久,主任就调走了。我这才知道,她那时就开始办调动了。
怪不得我去她办公室汇报工作时,她在整理一摞又一摞的文件。我起身要走时,她很随意地拿出一个方形首饰盒,说:“这是暑假我在旅游景点买的,口径有点儿小,你手腕儿细,你戴吧。”我百般推辞,主任说真的不值钱,就把银镯子套在了我手上。她肯定还想着我那次替她结账的事呢!她的心思细腻柔软,只是不善于表达或是被工作中的严厉掩盖了。
就像她让我们吃的青州蜜,朴实内敛却有甜美滋味。
如今,青州蜜又上市了,但刘主任已离开这座城市多年,我只是隐隐约约听人说她去了深圳,孩子后来考上了哈佛大学。不知她是不是还记得请我们吃青州蜜的事。
我是一看到青州蜜,就想起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