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为了我上学

奶奶活到84岁，至今已去世30年了。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严重驼背的奶奶，站在高高的墙头上，目送我去上学的一幕。

14岁那年，也就是1964年，我考上了离家30里外的一所中学。当入学通知书发下来后，我成了街谈巷议的人物。大家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有志气、有出息。奶奶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一直念叨：“老李家有盼头了！”

但高兴过后，接踵而来的是惆怅。10块钱的学费在有钱人眼里算不了什么，但我们家吃糠咽菜，去哪儿弄这10块钱呢？奶奶借了几家，人家都觉得我们家穷，怕我们还不起，不借给。实在没有门路的情况下，奶奶让爸爸到我舅姥爷家借了10块钱，解了燃眉之急。

上中学需要住校，被褥又成了问题。那时，家里有两张床铺，每张床上除了一床褥子、一床被子外，再也没有多余的。奶奶为打发我上学，只好从她铺上抽下一条褥子让我带上，并嘱咐我：“到学校里给同学说句好话，人家出被子，咱出褥子。两个人合成一铺，就冻不着了。”奶奶床上没有了褥子，只好在床上铺上一层厚厚的麦草，上面铺上席子，席子上面再钉上破褥单子，苦熬那寒冷的冬天。

临开学那天，奶奶揭开了家里所有的坛坛罐罐，找不到半点精米细面，只好蒸了一锅没有掺野菜的地瓜面窝窝头，算作我一周的干粮。出门前，奶奶用包袱把干粮包好，系在扁担的一头；又把褥子叠齐、捆好，系在扁担的另一头。然后，让我挑起扁担，一边嘱咐着“路上小心”，一边把我送出大门。

当我走到公路上，离家有七八十米远时，回头望了望自己的家，竟发现奶奶站在墙头上，眼睛直直地目送着我。此时，我控制不住感情，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大声喊道：“奶奶，下去吧！小心，别摔着。”

此时，我想：奶奶的腰已弯到了９０度，走平路都需要拄着拐棍，是什么力量促使奶奶爬上梯子，站到墙头上目送我呢？奶奶的命运多舛。她曾生下了大伯、爸爸和三叔，可谓人丁兴旺。但是战争与灾荒、饥饿与疾病，使一个原本好端端的家庭不断遭受天灾人祸。大伯患霍乱传染病，１８岁时就离开了人世。爸爸算是幸运，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可妈妈体弱多病，加上生活困难，无钱医治，在我９岁那年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三叔身材魁梧，在一个青黄不接的季节，为了一家人能吃上野菜，他爬上一棵高大的榆树采摘树叶，不幸失手，从高空掉下，摔到一块大石头上，命丧黄泉。一桩桩、一件件不幸的事，让奶奶的胆子变小了。眼下，我这个延续李家香火的“独苗”，突然离开家，她心里能不牵挂吗？“企盼伴着担心，存在最怕失去”，这大概就是奶奶站到墙头上目送我上学的原因吧！

在我上学期间，奶奶付出了太多、太多。为了操办吃的，她不顾弯腰的痛苦，踮着小脚不断地推磨推碾，蒸煮粮饭；为了操持穿的，她夜以继日地纺线织布，缝补浆洗；为了筹措学费，她精心饲养家畜家禽，尽可能地多赚一点钱……

驼背的奶奶站在高高的墙头上，目送我求学的一幕，始终伴随着我的人生之路，使我须臾不敢懈怠。我发愤读书，拼搏实干，现在也算家和事兴、小有成就。这是我对奶奶最好的慰藉吧！奶奶，亲亲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