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芽儿

急三火四，紧赶慢赶，还是中午头儿才赶到我梦过多少回的我的大学门口。

在司机师傅的帮助下，我从出租车上分4趟才搬完了行李；把它们推到被学生家长包围的入口防疫检测点，又是一通好忙活。

正当我饥肠辘辘、胡乱抹汗的时候，从我身后传来一个柔柔而急切的“妈妈腔”：“孩子，哪个学院的？”“健康学院。李佳人。”我随口应了一声，抬头看到的是已来到眼前的一位慈眉善目、面容光洁，梳着中分刘海儿、马尾辫的阿姨。她身后还紧跟着一个骑电动三轮的学哥模样的大男孩。“看你累得衣服都快湿透啦。”阿姨心疼地对我皱皱眉说道。其实，她也像是很累的样子：衣领早被汗水浸湿了，有些散乱的发梢也滴着汗，嘴巴上还沾着一粒面包屑呢。她一手硬塞到我嘴里一块超甜的巧克力——顺手还亲昵地捏了捏我脸蛋儿，一手又递给我一个塑料兜，并说：“面包、火腿肠、矿泉水、毛巾、折扇。你就安安稳稳地坐这太阳伞下吃东西，歇一会儿。宿舍门口那边人都围得满满的，都没个地儿。我安排好就回来接你啊。”

我那4个大行李箱把学哥的电动三轮塞得满满的。在正午仍是热烘烘的太阳下，这位阿姨碎步跑着跟在车后。——忽然，她一个急停，又转身朝我跑了过来说：“差点儿忘了，孩子，我裤兜里还有一包榨菜。你出了这么多汗，就着吃，有滋味儿。”

望着这位我不知姓名、也不知是老师还是大学领导的阿姨远去的背影，刚才还急着要风卷残云吃东西的我，忽然感到鼻子一酸。“孩子……孩子……”在大学入学的第一天，被这位陌生阿姨一声声“孩子”叫着，我感动得掉下泪来，眼前倏然划过很多我看过的影像。

这影像里，有爸妈硬逼着我看过的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女主角瓦尔瓦拉一毕业就只身来到西伯利亚当起了乡村教师。她经历了大半生的酷寒、冷漠和孤独，她带给孩子们源源不断的温情、鼓励和斗志。最终，她赢得了乡民的尊重，获得了列宁奖章；最终，当已成为国家栋梁的学生们欢聚在她身边时，她满足地、开怀地笑了。

这影像里还有张桂梅，云南省丽江市华坪女子高中校长。她17岁就到云南支边。为阻断贫困的代际传递，她“像乞丐一样”四处奔走，筹建了这所免费的女子高中。身患肺气肿、肺纤维化和小脑萎缩等10多种疾病的张桂梅，带领教师拼尽全力，12年间托举着1800多名女生走出大山、走进大学，用知识改变了命运。也因此，张桂梅荣获“时代楷模”和“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称号。当人们赞美她是贫困山区女孩儿救命恩人的时候，她回复说：“这些都是我们用命换来的。”

用自己的火点燃别人的火；用自己的青春、未来和生命，换取更多人的青春、未来和生命。这不正是教师的品格吗？“成功的花，人们只惊羡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冰心先生的这首诗，也好像正是礼赞伟大的教师们。在与“现时的明艳”瞬间交互融汇，爆发出壮丽的交响乐章的时刻，“当初的芽儿”，他们那些默默无闻的时日，那些孤独过、凄惶过、泪奔过而默默无闻奉献过的时日，愈发显得如此纯洁、高贵和伟岸！

“嘀——”一声清脆的喇叭声，猛地把我从遐思中惊醒。循声望去，是那位笑眯眯的阿姨骑着电动三轮朝我驶来啦。我赶紧抓起手里的东西，向着她飞奔而去。一边跑，我脑海里还一边蹦跳着很多可爱的词儿：妈妈，老师，热情的火焰，当初的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