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师,我又想您了
顾老师,从前日起,雨丝纷纷,断断续续飘了两整日。今日清晨,终是晴天。我捧一杯热茶,踱步到窗前,看那楼下老绿新绿层叠浸染。望着被雨水浸泡后清洁一新的大理石路面,我又想起了我们的小小校园,想起了有您的下雨天。
雨天是小时候的我顶喜欢却也是最头疼的日子。家里穷,买不起雨伞。母亲就用装化肥的蛇皮口袋帮我做一件类似“孝衣”的“雨披”。即便雨衣如此简陋,但能免于淋雨,我的内心还是充满了欢喜。踩过一路泥泞,我歪歪扭扭地到了学校,不必担心受委屈。顾老师,因为您会帮我把书包接进屋,替我将“雨披”对折好,再轻轻弹落那些停驻在我肩头的雨滴。在记忆里,顾老师,您永远是一副慈爱而温柔的模样。小小院落里的夹竹桃静静开放,墙角的月季花也开启了一年年陪伴我们的旅程。脑海中回荡的是那个年月的岁月静好。那时候,我从未想过会离开这方小小的校园,更不曾想过您会离开这个世界。
步入初中后,我被繁重的学习任务压得喘不过气来。每每偷偷哭泣,想要放弃时,我总会想起您得知我的文字登上《当代小学生》后兴奋的样子。顾老师,您笑的时候总是嘴角微扬,从不露齿。可是那一天,您真的太兴奋了。您让我站在三排孩子的最前面,右手揽过我的肩,兴高采烈地宣布:“丁美芸的文章发表了。这是我们全校师生的光荣!”顾老师,我抬头望向您。小小的眼睛捕捉到了您满是皱纹的脸上溢满光彩的时刻。老师,您居然笑得露出了牙齿。那时候,我不懂什么叫“兴奋”,只是觉得自己让您开心了。我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对的事情。自此以后,我在这条“对”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稳。您的鼓励陪伴我上完初中、升入高中、考上大学。
退休后,您成为一位专心写字、下棋的老人家,依旧精神矍铄,依然待人可亲。周末回家后,我总会特意打听您的讯息。父亲嘴里的“那天见顾老师赶集了。他的儿子结婚了。我今天见顾老师在门口晒太阳了”一如既往地让我高兴好久。我心里盘算着:等我挣钱了,要给您买好多好吃的、买新衣服、买一大捧花。上大学的我,知道除野花外,世界上还有很多漂亮的花朵被捆成束送给最在意的人。可是,顾老师,您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呢?
顾老师,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天。腊月二十三,我回了家。拿起笤帚扫地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问起您。父亲没吱声,只是点起了一支烟。我一边进行着手头的活计,一边催促。父亲微咳了两声,挠挠头,开口了:“顾老师一个月以前‘走’了,心脏病,太突然。我还想买东西去……”顾老师,那一刻,我只看到父亲的嘴唇在动,再听不进半个字。我呆呆地抱着笤帚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歪在床上。只是木然,脑海中的空白不能发给我任何指令。直到笤帚的粗涩枝条刺痛了我的脸颊,终于,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我哭不出声,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作“失去”,什么叫作“剜心之痛”。父亲在门口来回踱步,或许不懂得如何安慰,就叫来了在河边洗衣服的母亲。母亲带着泪痕匆匆跑进来,嘴里说道:“我和你爹知道你跟顾老师师生情深,所以没敢和你说。青岛那么远,你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我们也去不了。”我抽噎着,终于哭出了声:“娘,我想去‘看看’顾老师。”“不行!”母亲无可奈何地说。“为什么?”我满是委屈与不解。“过年了,去干啥?”母亲紧紧抱住我。我在母亲怀里号啕大哭,一心想着,一切都是假的该多好!惊天动地的哭声能把您唤到跟前该多好!
顾老师,那之后的许多个夜晚,想起您我就会暗自哭泣。新年夜,望着大红灯笼,我的思念汹涌成河。不能去给您拜年了啊,顾老师!多想在梦里和您说出我的思念啊!顾老师,因为您,我经常想象天堂的样子。您是多好的人啊,绝对不会在那边受苦。我数次提出去祭拜您,均被母亲打断劝回。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明白了她说不出口的缘由:家乡的风俗不允许女子随意进入别家墓园焚香祭念。
顾老师,我会时常在心里、梦中为您燃起一炷清香。烟雾牵绕着我的思念,直抵您所在的天堂。
顾老师,我又想您了。
作者简介:丁美芸,济南市章丘区曹范学区小学教师,《齐鲁晚报》“青未了”副刊签约作家,济南报业“小蜗牛”公益领读人。作品散见于《教学管理》《课程教材教学研究》《当代教科研》《山东教育》《齐鲁晚报》《新校园》《南风》《齐鲁文学》及都市头条、齐鲁晚报壹点号等。部分作品在齐鲁壹点和都市头条举办的平台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