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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教育报杏坛

第7版:杏坛
三十而立    守正创新
杏坛
07
【非常故事】

美,让人伤心

□ 程广海

技校那批女孩分到我们车间的时候,已是初秋,车间门口的法国梧桐开始飘落淡黄的叶子,树南边的小花池里,月季开得正艳。那时,我已在煤矿的机械加工车间干了5年的铣工。5年的车间生活,使我失去了最初的热情,日复一日的读书工作,使我变得有些孤寂苦闷。就在这个秋季,我常常莫名其妙地逃离车间,看那一片片叶子轻飘飘地落在水池里,荡起阵阵涟漪。

初冬的一个中午,工友们回家吃饭去了,我一个人在车间里洗着又厚又硬的工作服,发现一个女孩坐在铣床边的连椅上,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看。这女孩留给我的是一个秀丽的背影。中午的阳光透过车间的玻璃窗射进来,女孩乌黑细柔的马尾辫在阳光下闪着几丝光亮。她似乎听到我厚重的翻毛皮鞋发出的声响,头轻轻向后一回,给了我一个微笑。继而,那女孩的头往下低垂着,整个面部几乎掩埋在那本厚厚的书中。

这个从技校分到我们车间的女孩有一天突然对我说:“在车间里放上一盆花该多好啊!”于是,我们从车间西边的花池里移了一株月季,放在铣床对面的窗口下。

那种若隐若现的朦胧关系持续了有半年,那女孩离我而去。不久,我考上一所师范学院,离开了煤矿。大概出于秉性吧,我依旧苦苦地读书写作,似乎没有摆脱那种孤寂感,相反,那种怀恋故土的心绪愈来愈重了。

我曾经对煤矿和轰鸣的生产车间产生过厌恶之情,甚至诅咒过它们。现在想来,是有些幼稚和偏激了。在高高的办公楼上,我不止一次地望着30里开外的煤矿,它勾起了我无限的思绪。有一天,应矿上朋友相邀,我回到了曾经待过的煤矿。在洗煤厂的一个僻静的泵房门口,看到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孩,她面向太阳久久站立不动。那是冬日的下午,落日的余晖静静照在女孩的身上,那女孩沐浴在一片宁静祥和的阳光中。这背影太熟悉了,我悄悄来到女孩身后,许多酸楚涌上心头。朋友们过来问我:“你怎么哭了?”其中一个过来说:“他在矿上待了七八年,免不了有伤心的事。我们先走,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晚饭后,我一个人来到曾经工作过的厂子,隔着厂房的玻璃窗远远看着那台铣床。窗口曾经放过花盆的地方堆满了杂物,上面布满了灰尘。我记得那花只开过一次,猩红的花惹来车间里许多人的目光。

有些事情很难用语言表达清楚,似乎一着笔墨便无从说起,而一旦说出口,又没了原有的意味。就像那女孩最初留给我秀丽的背影和车间里开放着的花,它们永远留在我心中。而这些带给我的是一种追忆和感叹,让我追忆生命中曾经闪烁的一泓美丽。正如沈从文先生所说:“美,有时不免让人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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