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饭的意义

周末去菜市场，我看见毛豆荚很新鲜，毛茸茸的一只只都很精神，便随手抓了一些放入袋子。一个阿姨也在买毛豆，但她还要挑挑拣拣。我买番茄时，她认为我挑得不好，要挑表面光滑、形状好看的，说如果这两天吃就尽量买熟一些的，炒出来的汁液更浓郁。真是个精明能干又热情的上海阿姨。走的时候，我对她说“谢谢”。她说：“不用谢！你很能干啊，自己开伙。我儿子、媳妇天天回来吃饭，从不做饭。也不知等到我做不动的那天，他们该怎么办。”

第一次被人表扬自己做饭就是能干，感觉就像表扬我会走路一样有些好笑，但心情一下明朗起来。回家路上，我看见邻居家的小毛头双手背在后面，得意扬扬地说：“我感觉这次我是第一名！”他奶奶跟在后面，笑得阳光灿烂。我总觉得这个小娃从生下来到走路没过多少天呢，结果，听他奶奶说，今年开学他已上一年级了。时光对中年人来说，跟乘高铁似的，太迅猛。掐指一算，我做饭的“工龄”比这个小毛头的年龄还长呢！

回到家，准备今日的一饭一蔬。自己做饭也是一种能力，虽然我并不热爱做饭，只是出于一种无法推卸的责任。就在前几天，我冲着放暑假在家没做过一顿饭的女儿发火，说着说着自己还很没出息地流下几滴眼泪。因为觉得特委屈，加班回家后发现壶里没水、锅里没饭，还得下厨弄吃的，我这个当妈的教育孩子好失败！女儿不会做吗？当然不是，在国外读书时，她一直自己做中餐的。我批评她，她就说，那我叫外卖吧。其实，女儿就是仗着我们的爱，便偷懒不肯做，被偏爱的人都有恃无恐。那个阿姨的儿子已经成家立业了，还每天回来吃，也是因为父母爱他。谁不想吃现成的呢？同事年逾不惑，自结婚以来一直去公婆家吃喝，想必只要二老还做得动，会一直这么吃下去的。说实话，我很羡慕这样的人。一日三餐，要买、择、洗、切、烧，得花费多少时间与精力啊！我是没地方蹭饭，不然的话，大概率也会这样的吧。人天生都有惰性。反过来一想，中国的父母都很累吧。

最近接二连三听到几个中年人的坏消息，情绪也变得有些低落。一个是家长群里的妈妈，３个月前查出患了恶疾，前几天走了。还有一位熟人，今年４５岁，去年查出宫颈癌，做了手术，今年复发，被告知只能活半年到一年时间。一个人只剩365天，倒计时里的每一天是什么感受，不敢想象。有一位妈妈说，生命就是轮回，不必纠结于长短，开心过好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另一人顺势总结道，人生就是演戏，杀青、领盒饭、换剧组。

与先生剥着毛豆，说着闲话。中年人开心最重要，身体是情绪的晴雨表，我们都要好好的，把孩子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给老人养老送终，戏份还很重，不能生病，更不能中途谢幕。然后，我准备了好几道菜，由先生掌勺，他是我们家的“大厨”，厨艺比我好。“大厨”只在周末下厨一天。于是，这一天，我就抓住机会买很多菜，搞得像过节一样。

仔细想想，我觉得阿姨说得很对，自己做饭的确是很能干、很了不起的一件事。一年３６５天，日复一日地坚持，换花样、看菜谱、念菜经，年复一年，把家人养得健健康康的，只有做饭的人才深谙其中的苦与乐。记得妈妈来沪小住一年，她血压高、甘油三酯高、血糖值也临界，我做菜就少盐少油少糖。结果，回去前带她体检，血糖回归正常，连手抖的老毛病也轻了很多。

再说那个被判只有365天生命的熟人，自己做不了饭，姐姐去照顾她吃喝。病人胃口不好，挑剔得很，让姐姐每天做这个、做那个。姐姐帮久了，心情也不好，就说她：“你病你有理啊，还点菜！”妺妺哭了，姐姐也哭，最后，姐妹俩抱头痛哭。唉，生活不易，中年人的崩溃与自愈都是悄悄完成的。为了活得健康长寿、把戏演得圆满，努力做饭吧！

（摘自2020年9月24日《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