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香气

去老师家借书，拎着一大袋书准备告辞时，他又喊住我，拿出一小盆植物说：“这个你带回去养。”花盆不大，可以放在手心里握着；里面的植物更小，十几片叶子，六七厘米高。我没有弄花侍草的习惯，就笑着拒绝。

老师急了，一脸“你不识货”的表情，说这个是苏州人家里都会种的。“而且，”老师献宝一样把植物举到我面前说，“你碰一碰它试试！”我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师又催，我便伸手轻拍了它两下。顿时，一股浓郁辛烈的香气弥散开来，有点儿像薄荷，又有点儿像迷迭香。

我惊讶极了，竟然还能这样？老师笑着解释说，它叫“碰碰香”，很好养，生命力旺盛，种不多久就会萌发出很多新苗。老师家里就是刚分盆分了好些出来，送给了很多人，这一盆则是专门留给我的。“你是地地道道的‘老苏州’，怎么能不知道它呢？”老师的话语里都有些责怪的味道了。我一直以“新的老苏州”自称，既然“老苏州”都是热爱花草的，那就拿回去吧，我心里想，也正好补上“碰碰香”这一课。

回家后，我把它安置在厨房的窗台上。厨房朝北，有挺大的窗户，窗帘长年高卷着，光线充足。而且，我每天做饭的时候还可以顺便浇水，用手掬一捧就够了，随意、方便。有时做家务累了，感到恹恹的倦意，一伸手就能把它拿过来，碰一碰、闻一闻，它毫不吝啬释放出的香气让人瞬间治愈。

有天我回家，正好碰上对门一对小夫妻也刚回来。搬到这个小区5年，和邻居们常碰面，但大多只是颔首擦肩。对门的小夫妻有着高妙的邻里智慧，时常会敲门送些东西过来，有时是自己包的福建风味的粽子，有时是自己烤的饼干，有时朋友送的水果太多了怕来不及吃也会分过来半筐。我礼尚往来的时候，当然也和他们一样，敲敲门，递上东西，再寒暄两句。夫妻俩邀请我去喝茶，我顺口就答应了。准备过去时，我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突兀，想了想，把那盆碰碰香带了过去。

时间过得很快，不经意间就越过秋冬，到了4月。一天，我下班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那盆碰碰香静静地搁在桌上，还是七八厘米高的样子。正疑惑着，朋友从房间里出来，告诉我是对门的人送过来的。原来，那株小小的香草被他们种到外面，过了一个冬天，长得壮壮实实的，又发出很多新芽。“才有机会回你一株”，对门女主人发的微信，仿佛每个字都带着笑声和香气。

我特别喜欢她用的“回”字。这个字往往代表着有了结果、给出交代、功德圆满、生活丰足。譬如我期盼疑问得到回答，渴望付出得到回报，喜欢歌唱春回大地……很多遗憾，不就是因为一去不回？交付的、走出的、失去的，如果回来了，则足以快慰平生。这株小小的、普通的香草，在老师、我和邻居间传递，然后回到我身边。回来的这盆，看起来和先前的一样。隔着半年的时光，回来的明明是那株碰碰香的分株，是它的生长，是香的传递，是人与人之间爱的春风化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