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枞菌香

在我的家乡，每年立秋过后，满山坡的枞树林里都会长满小伞似的枞菌。特别是几场秋雨过后，扒开枞树下厚厚的一层草丛，就能看到枞菌快乐生长的身影。

枞菌长得小巧玲珑、人见人爱，却机灵得很，会根据周围的环境以巧妙的颜色伪装自己。如果长在黄土壤里，又被一层新鲜的枞叶覆盖，它便会披上一层浅黄的“衣装”；如果长在土质肥沃的黑土地里，它多半会以褐乌的颜色藏匿自己。这种褐乌的枞菌，营养价值远在浅黄的那种之上。

小时候，我家后山上长满了枞树，农闲时节，父母便会去采枞菌。由于山高林密，父母每次进山，都要忙到黄昏时分。而每次归家，都能收获两大篓的枞菌。放下背篓，父母将这些枞菌一一摊开在墙角，然后轻手轻脚地在上面盖上一层枞叶，以保持它们的新鲜，好在第二天的集市上卖个好价钱。

枞菌的鲜美是无法用语言描绘的。与老母鸡一起清炖，那种沁人心脾的馨香，那种满肠满肚萦绕的鲜爽，是任何人工菌种都无法替代的。即便与普通猪肉一起小炒，那种滑溜爽口、鲜香无比的味道依然让人没齿难忘。彼时，我家条件艰苦，用老母鸡炖枞菌只能是奢望，割上半斤猪肉改善一下全家人的伙食，大多也只能在卖完枞菌之后才偶尔为之。

我上高中那年的一个秋日，正巧学校放了几天农忙假，我便嚷着要与父母一起去后山采枞菌。父母先是不许，让我以学习为重，后经不住我一再坚持，便应允下来。我背上背篓，跟着父母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片茂密的枞树林。我东瞧瞧、西瞅瞅，找了半天，一个枞菌也没采到。正当我垂头丧气时，父亲来到我身边。他一边向我传授采菌的秘诀，一边做着示范，告诉我枞菌喜欢长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采用什么样的方法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在父亲的指点下，我依计而行，果然很快在一棵枞树下发现了一大堆枞菌，这让我采枞菌的兴致大增。那天，我们一家采了三大篓枞菌。回家清理这些枞菌时，父母特意选了一些乌深发亮的上等枞菌，送到了村里的敬老院，让那些孤寡老人们尝尝鲜。我责怪他们，要是把这些上等的枞菌拿去卖了，能换回不少钱。可父母非但不恼，反而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这些老人年轻时都曾帮衬过咱们家，给他们送点山里的枞菌调剂一下生活，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必吝啬自己的力气？做人要懂得感恩。这才是我们的立身之本！”父母的一席话，像一阵疾落的秋雨，重重地敲打在我的心坎上。从采菌、送菌中，我体会到了父母的善良，更体会到了亲情的可贵。

如今，我早已离开家乡，来到高楼林立的城市定居。但每到清秋时节，总能通过绿色的邮路，收到父母从家乡寄来的干枞菌。它依然带着当年的鲜美和醇香，带着父母的温情和善良，滋润着我的心房，让我魂牵梦萦，久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