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在房梁上的竹篮

□周衍会

儿时，最大的诱惑是家中房梁上吊着的竹篮。

记忆中，那是一个神奇的篮子，在我们兄妹三人生病或者哭闹时，母亲总会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摸出一块饼干或桃酥，甚至还有苹果、橘子什么的。当然，家中所有好吃的，母亲都会放在里面，包括白面馒头、猪大油、煎的咸菜饼子……篮子吊得很高，大人也得踩着凳子才能够到，因此，对年幼的我们来说，无论有多馋，也只能望“篮”兴叹。

彼时，家中条件拮据，有点儿好吃的总舍不得吃。据母亲说，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偏偏又挑食，五六岁时比同龄孩子要矮一头，母亲就想方设法让我多吃饭。但那时孩子多，挣的工分少，天天吃地瓜和玉米面饼子，就咸菜疙瘩。但玉米面饼子太粗糙，地瓜吃多了，胃里泛酸，我总是难以下咽。为哄我多吃，母亲提条件说我只要吃一块玉米面饼子，就奖励一块饼干。母亲生小弟那年，因我得了肺炎，母亲坐月子吃的鸡蛋、白糖等营养品，也大半进了我的肚子。

光阴如水。房梁上的篮子，就这样陪着我们渐渐长大。直到有一天，篮子消失不见了，生活慢慢变好了，我也长得又高又壮。而上了年纪的母亲，身上经常这儿疼那儿疼的，都是年轻时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落下的病根。

一次，母亲过生日。饭后，一大家子坐在沙发上聊天，妹妹说起当年吊在梁上的那个篮子，说小时候里面总有好吃的，每次只要回家看到篮子，心里就是欢喜的，就总想着好好表现，或者装病，以便让母亲踩着小凳，去篮子里摸东西。妹妹说，母亲的那个动作是她记忆中最美的一幅画面。妹妹还开玩笑地说：“咱妈那时偏心，有好东西总留给哥哥吃。”

谁知母亲听了，轻轻笑了，说：“当时哪有那么多好东西？我记得逢年过节剩下的刀鱼头，不舍得扔，剁细了，加点面粉煎得两面焦黄，就是美味了。而大多时候那篮子里面是空的，顶多我在里面放些咸菜饼子，上面盖上包袱皮，让你们以为里面一直有好吃的。这人啊，一有了盼头，才能多吃饭，身体才棒。”

母亲说着说着，竟有些伤感起来，说：“你们可能不知道，那些年看到你们生病，我经常掉眼泪。你们想想，连一点儿好吃的都管不起孩子吃，还总得哄着、骗着你们，我这当妈的也太失败了！”

我和弟弟、妹妹面面相觑，一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原来，我们眼中母亲的“百宝篮”，终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竹篮。而在篮子的背后，竟还有这么多故事承载着母亲的无奈和良苦用心。

成长的岁月中，母亲的哄和骗也是一种爱啊！就在这哄和骗中，我们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而母亲却一天天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