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作家同学”打赌

我有一名学生叫王洋。在同学心中，他是个“神人”。大学4年，别人都忙着学习、考证、参加各种比赛，他却一概不理会，专心写他的武侠小说。

这届学生快毕业的时候，中交第一公路工程局有限公司来学校招人，说要一个能写的，我推荐了他。据说，面试的时候，他潇洒地拿出厚厚一大摞底稿，推给面试官，说：“这些都是我写的，200万字。”

这个场景后来成为我系的传奇，王洋也因此火遍全院。对他的自信和飘飘然，大家都有目共睹。我每次见到他都戏称他为“作家同学”。

我自然也关注王洋和他的小说。依我看，他编故事的能力虽然不出彩，但文字却很打动人。我又看了看他的学习成绩，发现大部分课程成绩都在最后10名，综合排名是年级倒数第五，应用文写作竟然考了62分，倒数第一。

我觉得他是个好苗子，应该找他谈谈。

我说：“你爱写作，为啥应用文写作才考62分？”他笑道：“应用文看不出一点儿文采，都是八股，谁爱写那些？”

我说：“不然吧！毛主席的文采好不？”

“那当然好。”

“他的应用文你看过没有？”

“学过《纪念白求恩》。”

“毛主席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应用文，可他说过小看应用文的话吗？”

我看着他说：“对任何一门课，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要有敬畏之心，不能自我揣度。愿意学的就学，不喜欢的就不学，那不就成了被兴趣牵着鼻子走，虚度了四年的学习时光？”

他撇着嘴说：“兴趣不是最好的老师吗？进了大学，我倚仗的就是兴趣，不也找到工作了？”他还不服气。

“兴趣虽然是一个好老师，但不是唯一的老师啊，我觉得社会需要才是最好的老师。你有兴趣当一个小说家，也想当一个小说家，但社会若不需要小说家，你还能当一个小说家吗？”

他看着我说：“老师，我的兴趣就是当一个小说家，这难道不对吗？”

“你有你的理想，这很好，但社会恐怕需要你让渡一部分兴趣，把精力集中在你的专业上。”

“其实，我对我的专业一直不感兴趣。”

“看看你的成绩，我就知道了。哪里有完美的专业呢，谁不是在兴趣和现实之间拉扯呢？你爱写小说，我很支持，但我觉得还是先要专业过硬，爱好只能排第二位。否则，次序颠倒了，你的人生可能会遭遇困难。”我说。

他问：“老师，您爱好做什么？”

“我？还是喜欢教应用文。”

他“喔”了一声，表示不理解。

“你觉得小说比我教的应用文高级，是吗？当你小看一门课程的时候，可能会觉得学它没有意义，可到最后，你就会明白，没有一门学问是无用的，有的只是一些人眼高手低罢了。你信不信？”

他明白，我这些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于是点点头：“我绝不做眼高手低的人，您信吗？”

我说：“我说不准。要不，王洋，咱俩用一年的时间打个赌，我向你证明我不光会写应用文，你也证明给我看，你绝不是眼高手低的人。”

“好！”

这孩子竟然以为我除了应用文写作之外，别的啥也不会！

王洋实习去了，他在中交一公局干的都是应用文写作的工作。在公司的网页上，他连着发表了多篇文章，都是写消息、总结、纪要等。这本是他最轻视的工作，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还经常问我一些问题。尽管有些问题很棘手，我也不会，但我知道他进步了。

半年后，他告诉我他一个人办了一份杂志，说得眉飞色舞。原来，中交一公局让每个工地都办一份杂志，要展现当代年轻人的风采。他所在工地人手少，他只好又当通讯员又当评论员，既写发刊词，又当记者。我问他：“办一份杂志，领导给多少钱？”他说：“领导不给钱。再说，我珍惜的是这个杂志给我的展示空间，而不是那点儿钱。”我表扬他：“你能这样体会领导的意图，我为你感到高兴。”

王洋结婚的时候，我送给他一副对联，上联是“将爱情进行到底”，下联是“用宽容捍卫婚姻”，横批是“往后余生”。他打电话对我说：“老师，大家都说您的对联写得好，您证明了您的文采。”

我笑了：“这副一点儿都不工整的对联就让你相信了我？那我告诉你，我会的东西还有很多呢！我也开心地告诉你，你绝对不是个眼高手低的人。”

今年，他又给我打电话，说他考上了省委党校的研究生，专业竟然是应用文写作！

当然，我和王洋在作为艺术的文学与应用文之间孰高孰低、读大学究竟是兴趣第一还是专业第一等问题上还有争论，可我用打赌的方式帮助王洋成长了。对此，我觉得挺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