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支教
我所支教的远家阿洛小学位于胶州市里岔镇东北,距胶州古城约50公里,南邻胶南市,西邻诸城市,用村民的话来说,这里是一个“连兔子都不拉屎”的偏僻地方。暂时远离了城市的喧嚣,空闲之余,我常独自一人或者带上三两个学童,如闲云野鹤般徜徉乡间,兴之所至,或寻觅野趣,或村肆小酌,既体味了“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的诗情,又饱览了“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的画意。
一年的支教生活很快结束了,当时光的浪花淘尽往事的沙子,珍藏在记忆深处的不是我所任教班级大幅度提高了合格率、优秀率之类冰冷的数字,而是清新、健康、朴实、淳厚的乡村人情和洗礼了我身心的乡村风光。一年前,当我怀抱悲天悯人的情怀,妄想以长年累月精心打造所谓“优质教育资源”鸟瞰乡村时,却很快就发现,乡村学生的精神世界其实远非我当初想象的那样贫乏,相反,我的城市学生由于物质生活相对丰富,他们鲜活的生命正日甚一日地被麦当劳、肯德基、网络、各类培训班等五花八门、莫名其妙的东西层层包裹、捆绑起来,早已变得面色苍白,毫无生气了!难道不是这样吗?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无声地穿透绿叶的罅隙,那一夜甜梦的林中宿鸟第一声圆润的啼唱是属于那个将来极有可能成为音乐大师的乡村学生的;而每天迎着初升的晨曦拉出第一个优美的音符,却对关在精致笼子里的小鸟那一声嘶哑的歌唱无动于衷的城市学生,将来极有可能成为一个类似音乐家或者音乐匠的角色。早春第一棵破土的白嫩草芽,夏夜第一只脱壳的漂亮蝉猴,深秋落光了叶子的树梢上最后一枚红彤彤的柿子是属于那个将来极有可能成为美术大师的乡村学生的;而那个交足了学费,整天被关在阴暗的画室里涂抹颜料的城市学生,将来极有可能成为一个类似美术家或者美术匠的角色。顺着歪脖子柳树爬到屋顶上掏鸟窝,不小心触到了瓦底下那堆软软的壁虎的惊险,在茂密的苇荡里,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搏斗,最终错把那条狡猾的水蛇当做黄鳝去征服的传奇,满坡跑累了,一不小心竟把甘甜的山泉连同活蹦乱跳的小蝌蚪一起喝进肚子里去的喜剧是属于那个将来极有可能成为文学大师的乡村学生的;而那个除了溺在网上读读小说,还可以把自己关进安徒生们的童话中玩玩“藏猫猫”游戏的城市学生,将来极有可能成为一个类似作家或者文匠的角色。是的,跟城市学生相比,乡村学生有更多的机会去亲手捉一只金龟子,去小河里捞虾子,去捅马蜂窝,去吹一吹自己亲手做的柳笛……在生机勃勃的大自然里,乡村学生其实每天都在创作童话,而城市学生只是在身心疲惫的时候才去读读别人嚼烂了的童话!如果我无视乡村学生跟城市学生在生态方面的巨大差异,仅想当然地施之所谓的“优质教育”,那么,我的“优质教育”很可能会在冠冕堂皇的名义下将一个个贝多芬、毕加索、莫言彻底扼杀掉!教育,真的是一个令人敬畏、一点也不轻松的话题。
乡村支教,是乡村给我上了刻骨铭心的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