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其华 踏歌而行
——南宋马远《踏歌图》赏析
临安郊外刚下过一场小雨,天空、山麓、土径、溪桥,整个被湿淋淋的香气所笼罩。
远峰瘦削林立,端庄又见轻盈;近石方圆厚重,质感可以触摸。
尽管不见春花烂漫,仅松、柏、柳、竹,连同不知名的树与草便能叫醒早春的清丽。透过广袤的空气与滋润的阳光,正在拔节的稻苗喝饱了水,追赶秋天的辉煌。
白须老者迈过小桥,右手扶杖,左手挠腮;其后两位老者,一位拍掌踏节,一位抓住伙伴的腰带躬腰扭动;队伍的尾部,肩扛竹棍的老者上身前倾,舞步紧随,连棍梢上的酒葫芦都摇摆着哼起歌来。最靠前的垅道上,两个小孩驻足回望,嘴角上扬,童趣十足。
吃饱饮醉,踏歌而行。一个令人振奋的季节,提早奏出最和谐的丰年好歌。
欣赏一幅画应看进去,在主体与客体的变换中领会其活力,马远的《踏歌图》便实现了这个互动。本来安静的山水题材,因为涌进“自然人”的元素,突然变得动静相宜,较好地调节了画与观画的内容和气氛。
山,没有北宋之山的咄咄逼人,有的是骨感与感性交融的亲和;树,不见恣意向上的招摇,枝枝蔓蔓以下偃之势把握住最柔美的生气;人,随心所欲,酣畅淋漓,传达着极度原始的亲近。我们看这幅画,忍不住把自己装进画里,赏、憩、唱、舞……
马远的作品继承了南宋院体派开创者李唐的成就,此画斧劈皴用得恰到好处。峰与石均以大斧劈皴为主,顿挫利落,棱角分明,其中在秀峰上夹用些许披麻皴,令险峭更见多姿。岩石表面被赋予层次分明的墨染,憨厚又添明快。峰与石远近、高低错落有致,简练、凝重、逸趣横生。马远绝非不动声色地模仿前辈,而是对具象进行进一步的探索、挖掘与提炼,使山水有情,草木知意。
远观其势,近观其质。北宋画家的全景式山水已然登峰造极,以马远为代表的南宋山水画家选择了以局部表现整体、以空白预示意犹未尽。从整体上分析,《踏歌图》算不得“边角之景”,但画面空白处雾气氤氲,宛如仙境,从而给观画者无尽的想象力,“马一角”的法则由此可见一斑。
出生于宫廷绘画世家的马远是宋光宗、宋宁宗两朝画院待诏,这样的生活背景让其作品中不乏对帝朝的景仰与歌颂。《踏歌图》的中景树影丛生,富丽的宫阙掩映其中若隐若现;近景笔锋逆转,描绘乡野农人的自娱自乐。单从内容上看,似乎把“年丰民乐”与彼时的“开明之道”形成了因果关系,或许情感上的统一有点牵强,但出离政治学的美学表达并不唐突。
《踏歌图》给自然灵动的美、给观者愉悦的美,角角落落洋溢着人们对太平盛世的期盼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宋宁宗对此画尤为喜欢,特意在画面上方抄录王安石的诗一首——
宿雨清畿甸,
朝阳丽帝城。
丰年人乐业,
垅上踏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