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教师

多年以前,“下海潮”涌动,身边的不少同行悄悄从事起了“第二职业”,看样子都不错。每次聚会,他们衣着光鲜亮丽,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神采飞扬。那种感觉是无法装出来的。席间寒暄,得知我还在一所农村学校干着普通的教师之后,一个人“哦”了一声,便再也无暇搭理我了。我没钱,不能在他们资金周转困难时助一臂之力;我没权,也不能帮他们解决业务运营中的实际问题。他们频频举杯,互换着名片和电话号码;他们喝得面红耳赤,扳着肩膀称兄道弟。席间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我,喝着闷酒,品尝着人情冷暖。

闷闷不乐地回到家,妻子看出了我的颓废,再三追问原因,我把聚会场景一一道出。妻子不以为然地说:“这很正常啊！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不信你看杯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不能改变,你就适应。有能力，你也去干‘第二职业’,干出个样来给自己、也给别人看……”

夜凉如水,天上的星星无聊地眨着眼。我把自己裹在棉被里,尽管酒劲泛滥,却睡不着。平心而论,在此之前,我对自己的生活很知足：教师待遇逐年提高,工资不低,衣食无忧;每年寒暑假期,携妻带子,郊游踏青。可是眼下,犹如湖水里扔进了一块巨石,我平静的生活彻底被打乱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变得很忙碌了,大姑家的汽车配件公司正好缺个销售经理,朋友的生资公司也需要个帮手……我统统揽了过来。

业务上的电话逐渐多了,多到每一时每一刻都有电话。别人提到我,总是千篇一律地说:“他在打电话……”生意上的应酬多了,我开始夜不归宿,陪着客户们吃喝玩,熬通宵成了家常便饭。我没有时间备课、批改、辅导……上班时间,打盹成了常态,睡眠尚且不足,哪还有半点时间去研究教材教法？多媒体设备于我而言成了摆设,课堂上我把时间全部还给了学生。“粉笔在黑板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那是别人,我的粉笔终日在粉笔盒里寂寞着。一学期下来,我甚至记不住我的课代表的名字……

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两年,我换来的是什么呢?收入似乎多了。除此之外呢?我一无所有。缺少了与学生们的互动交流,学生们见了我形同路人,以前见面,学生们扬着笑脸,声音甜甜地叫一声“老师好”,现在全成了回忆;捆绑式的评价制度下,同事们不愿意与我搭伴教学,我的教学成绩一落千丈,哪个级部、哪个班级摊上我,绝对与“先进”绝缘,同事们当面选择了沉默,我却能明显地感受到背后的冷言冷语;大凡知道我底细的,一听说孩子在我任教的班级里,悄无声息地调到了有责任心的老师班里,甚至我的朋友、亲戚的孩子也不例外……

我的父母都是农民,一辈子以耕田为业。他们深知农村生活的艰辛,对于孩子的培养格外尽心尽力,无论自己的生活有多么辛劳,在孩子的学习上不肯放松半点,所以才有了我今天的稳定职业。大概亲戚、朋友给老爹老娘说了我在单位的情况,他们不高兴了,骂我忘了本,钻进钱眼里去了。他们没有文化,就是一个劲地絮叨:“你这样会毁了孩子的一生,孩子和他们的爹娘会记恨你一辈子……”

就像书中所说的一样,我辞掉了所有的“兼职”,重新回归到了正常的教育教学上来。和所有的同事们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备课辅导,按部就班。对学生们付出得多,从学生们身上收获得也多,我看到了学生们一双双渴望求知的眼睛;我记住了每一个学生灿烂迷人的笑脸;过年过节,我收到了学生们的真诚祝福……我的教学成绩虽不是数一数二,但也绝对名列前茅。我开始成了“香饽饽”,成了同事们的“抢手货”……

一晃多年过去了,我的生活简单却不乏精彩,日子平淡而充满温情。我享受着眼下的所有的一切,心中仍存了一丝小小的遗憾。我愧对我所教过的那两届学生。他们或者平庸或者辉煌,唯一肯定的是他们直到现在仍不能饶恕我的无所作为。如果有机会,我愿意重新教他们识字学习,重新教他们立德做人;如果有机会,我愿意当面向他们赔礼道歉,请求他们原谅我。我告诫自己,从今往后,不允许再犯这样的错。我是教师,“俯仰无愧天地,功过自有春秋”,对得起学生和自己的良心才是一个教师的“初心”和“本分”。

我会做到的，一定会做到的。

（作者单位：莱州市平里店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