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晒被

读大学时，每到快放假时，远在乡下的父亲就会打来电话，问我：“你什么时候放寒假回家？”我说：“还早着呢！”父亲说：“你娘这几天已经将你床上的棉被晒过好多次了。”听了父亲的话，我仿佛又闻到了太阳的香味，一股暖流顿时涌遍全身。

孩提时代，我就喜欢太阳的味道。那时候，冬天要比现在冷得多，但家中困窘，没有电热毯、取暖器，更谈不上现代化的空调和暖气，取暖顶多是围着火炉。这样的结果往往是前胸滚烫，背脊冰凉。晚上，最期盼的就是有个温暖的被窝，最可怕的就是进被窝的一刹那。母亲解决“一刹那”的办法既原始又实用——晒被子。晴天，太阳刚刚露脸，勤劳的母亲都要把全家人睡的被子、床单抱出来晒。那时的被子都是用纯棉花絮做的，太阳一晒，既蓬松又柔软。下午3点多，母亲趁热将被子、床单收回，铺好床。沐浴了一天阳光的被子散发着一股健康的味道。夜晚，我们洗完澡便早早钻进温暖的被窝里，把头也用被子蒙住，狠狠地呼吸被子里储存的太阳那干爽、芬芳的余味。晒过的被子不仅暖和，还喷香。我闻着很安逸，因为这味道和母亲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是一样的。母亲说：“这是太阳味。”母亲没文化，却有一肚子的故事。母亲说，这些故事都是她小时候听外公讲的，情节不复杂，内容却很吸引人。后来，当我自己能阅读时，才发现母亲当年讲的故事居然都写在书上！不同的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故事更朴实、更平白，也更有味。听着故事，闻着太阳的味道，我们便渐渐进入甜蜜的梦乡。

上了高中、大学，离别家乡、母亲后，好闻的太阳味道也一度离别了。晚上睡觉时，被子盖在身上都感觉是冰凉的，尤其是冬天，真是冷不堪言。通常，母亲得知我要放寒假，只要天上有太阳，她就连续几天将我的床上用品抱出来晒。母亲不知道什么紫外线，更不知道紫外线能够杀菌消毒；她只知道，太阳是好东西，光亮又温暖。我回到家，晚上拥一床被太阳亲吻过的散发着浓浓太阳味道的棉被入睡，感觉好舒服、好温馨。

而今，我远离乡村，住在高楼林立的小区里，冬日晒被子成了一件奢侈的事。好在我家楼房就在小区的前排，接受的阳光还算充足。凡是晴好天气，我或妻子都会把被子从床上捧出来，从上午10点晒到下午3点。晚上，闻着香喷喷的太阳味道，我便想念故乡，想念母亲。一缕乡愁被这味道拉得悠长、悠长。

太阳的味道，其实就是故乡的味道、母亲的味道、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