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春韭鲜

春日尝鲜，首推春韭。

记忆中，春韭上市，大约是在清明之后、谷雨之前。乡谚曰：“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春日，春寒尚料峭。韭菜的根基隐在浅土里，上面覆着一层厚厚的麦糠。冬天，自然少不了几床白皑皑的雪被。在三九隆冬的日子里，韭根蓄势待发，注视着远方的春。雪慢慢地消融，麦糠悄悄地变腐，它便在寒风中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经过了立春、雨水、惊蛰、清明，春韭缓缓地生长着，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终于披一身浓绿的翠衣，亭亭玉立于田间。远远望去，它如一畦又一畦汪汪的春水。由于寒风的压制，韭菜的长度很短，叶片却厚重，有弹性，有韧劲，拿在手里左右甩动，依旧齐刷刷的。

春韭之美在于鲜嫩。经过雪润雨洗，煦日春风下在松软的泥土里探出头的韭苗，吸纳了岁月之灵气，饱含了天地之润泽，自然清新而美味。

韭菜有“春食则香，夏食则臭”之说。因为到了春末夏初以后，韭菜茎叶渐老，气味辛辣，口感粗糙，失了鲜嫩。

蒲松龄说：“二寸三寸，与我无盼；四寸五寸，偶然一顿；九寸十寸，上顿下顿。”看来，柳泉居士在柳下泉边也没有自己种韭，像当今城里人一般，大都只能“九寸十寸，上顿下顿。”其实，“二寸三寸”的韭芽儿味道清淡，非为最美。只有到了春分之后，经过一段日子春光雨露的韭菜才为上品。

韭菜炒鸡蛋，是韭菜食谱中最大众化的食法。这种烹饪方法可追溯到几千年前。《礼记》中就有记述：“庶人春荐韭，配以卵。”原来，韭菜配鸡蛋还是古人祭祖之礼。这就有文化的味道了。初春早韭、农家土鸡蛋，柴火、土灶，炒出来的鸡蛋黄亮亮，韭菜绿生生，蛋香伴韭香，浓郁绵长。记得上小学时，谁家来了亲戚，吃了韭菜炒鸡蛋，再来上学，教室里就会带来那种特有的绵香气息，半天不散。

韭菜蒸春卷，是一道美味。将韭菜、粉条切碎作馅，调上五香粉、盐、香油，擀一整块薄面皮，将菜馅均匀摊入，自里向外，卷成蟒蛇状，入锅大火蒸。不一会儿，韭菜的清香便溢满小屋。出锅的春卷切段，伴着酸辣蒜汁，保管你吃得满嘴流油、满头大汗，末了再喝上半碗小米粥，那感觉简直赛过神仙。

韭菜合子，先在平底铁锅里用油煎得焦黄，热气腾腾的，再端上来；轻轻地在边角上咬开一口，里面的鸡蛋和韭菜馅露了出来。在金黄的鸡蛋陪衬下，剁碎的韭菜仍保持着刚从地里长出的那份碧绿。黄绿相间，秀色逼人，不要说吃，看一眼也会觉得幸福满满。

春韭，只在春天，一年仅一次；错过了，只有等待，别无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