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青时节的回忆

母亲叫麦青。成年之后，我才发现，这真的是一个清新浪漫的名字，仿佛一阵春风拂过，湿润的泥土气息裹着灌浆小麦独有的青草味儿扑面而来。就像她的为人，纯粹、质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信任她、亲近她。

70多年前，一个麦子青青的春天，母亲出生在章丘县（现为济南市章丘区）的一个小乡村。那里有矮矮的山、窄窄的河和一大片一大片的麦田。

小时候，我经常问母亲，为什么当年会嫁给除了学问啥也没有的父亲。父亲年长她许多，除了卧床的老母亲，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她总是很自然地说：“你爸爸是老师，有学问呀，人品好。”

每当这时，我总是竖起大拇指夸赞她：“您眼光还真是好！”在我看来，饱读诗书、高高瘦瘦、不修边幅的父亲和勤劳本分、圆润微胖、干净利落的母亲生活在一起，是那么和谐、美满。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他们一起照顾卧病在床的祖母。送走祖母后，又将家族里独子在台湾、年岁渐长、无人照拂的婶母接到家中，一日三餐、擦洗照料，从无倦怠。清贫的日子，因为有了父亲的幽默和母亲的勤勉，家里总是充满欢声笑语。小时候，我经常听邻居们夸赞母亲是个好媳妇儿。每当这时，我的内心总会产生一种略带矜持、杂糅着开心和骄傲的复杂情感。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一名同学来我家玩儿，进门就惊呼：“你家里收拾得可真干净啊！”我有点纳闷儿，一眼看去，家里没啥高档家具，木头桌椅、木头床，蓝花窗帘、老粗布床单，就俩装得满满当当的书橱给屋里带来点儿不一般的气质。后来，随着长大懂事，我才发现，不是谁家的地板都是永远光亮的，不是谁家的衣柜都是整洁有序的，不是谁家的卫生间都是洁白如新的……同学惊叹的干净整洁，是母亲日日勤劳操持、洒扫清洁的功劳。

还有一次，我上初中，母亲带我去公共浴室洗浴，回家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天黑透了。我们下了公交车，还要步行一段路回家。走着走着，她突然提高嗓门对我说：“天儿挺冷的，咱们比赛跑步回家吧。”她平时是个严肃的人，听她提议，我很开心，娘儿俩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起来。到家后，她摘下围巾，呼出一口气，对我说：“丫头，刚才马路上有几个坏家伙跟着咱，嘴里不三不四的。幸亏咱俩跑得快。”那晚的场景，我经常回忆起来，佩服她的机智。

还有，她曾经在一排牵着拐的盲人快要走到排水沟里时，跑过去牵住拐杖，把他们平安送过马路；她虽然不喜欢养小动物，却把家里的小黑猫喂养得油光水亮；她喜欢亲手给我缝衣裳、做棉鞋；她做的大馒头筋道香甜，我牙疼时，她给我专门做的饭菜香软可口……

母亲离去已近10年了，虽然很少入我梦乡，但她朴实无华的生活智慧却一直伴我左右。我和女儿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说的都是她教过的话：“女孩子不能馋，也不能懒。”“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晚上在房间里开灯，一定要拉上窗帘。”……

田里的麦子又青了，马上就迎来麦穗饱满的成熟季节。步入中年的我，时常感念勤劳善良的母亲，于成长的每个平淡日子里馈赠给我的珍贵礼物。麦青时节，思念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