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纳新凉

母亲住的小院很普通，蓝瓦白墙，倚着一小间仓房，红砖探着微小如米的苔，水缸清波尽满并且漾着悠悠云影，晾衣绳上荡着蓝灰或素白的衣裳，恰若息了翅停留的蝶。草木香宜，葳蕤满院，光阴斑驳，真是纳凉的好地方！

周末，我和先生买了些水果走进母亲住的院子，只见一片绿油油的土豆秧摇曳着片片如雪的白；满架的油豆角绿意盎然，小巧的藤蔓探着细弱的触角；成排的柿子争着往高处攀爬，一株株辣椒秧也不甘示弱地争着生长。看着满院风光，我无比惬意。

院中一棵南瓜秧沿着小路从土坡上匍匐前进，伸着触手探进柴房的门前，一直探到篱笆墙上去。一棵小小的秧苗具有怎样的力量，才能这样攀爬！而且，小瓜球圆润饱满，在蒲扇般的叶子底下，在母亲的目光中，笑得大大咧咧，一点儿也不矜持，一点儿也不拘谨！柴垛上也趴着一株，风一吹，它们都在笑，叽叽喳喳地吵着闹着，性格豪爽又泼辣、直爽又率真！

先生拿了把剪刀，说要体验一下摘茄子的生活。母亲栽的茄子长势真好！紫色的茄子花，像女孩紫色的裙子，一株株茄子秧下缀着两三根油亮亮的嫩茄子。先生的剪刀“咔嚓”一声脆响，茄子就落入盆里；再“咔嚓”一声，那声音胜过多少车水马龙的喧嚣啊！

我想尝尝顶花带刺黄瓜的味道，猫着腰，看着这个好，那个也好！被绿叶遮挡的瓜架上，一根又一根仿佛与我捉迷藏，可又分明看得一清二楚，怎么挑也舍不得下手。母亲笑着给我摘下个最嫩的，小黄花还嵌在瓜头上呢！我用手摸了两把，带着风和雨水的味道，送入口中，顿时清甜满口。母亲说：“这孩子，怎么也不洗洗！”可我哪里会在意呢！这一垄垄的蔬菜瓜果，都是母亲亲手种的，有着最朴素、最浓郁的爱。

午饭时间，母亲摘了黄瓜凉拌，淋上香浓的豆瓣酱，又摘了南瓜花炸得酥脆金黄，把一大盆生菜和小葱用井水沥过，切了自家腌的咸鸭蛋；先生炖了一条鱼，撒上母亲园中清新的野苏叶。院子里放上桌子，夏风悠悠地从房檐拂过，母亲房门上的珠帘叮咚作响，我们一边谈天说地，一边吃着，真是滋味鲜美、畅快十足！

黄昏过后，暑气尽消，窗前月华无声，浩浩阴阳移到廊前，墙缝里虫鸣声声，母亲与我聊着农事。庭前月影婆娑，光阴渐深，星空浩瀚。那一晚，连梦都是甜的！

汪曾祺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如此，避暑纳凉，就不过母亲的四方小院了。母亲的院子虽小，却装着清风明月，装着浓浓的烟火气，在最寻常的光阴里守着俗世流年，日子哪怕再普通、再简单，也足够从容美好！